绣衾初展,银红旋剔,不尽灯前欢语。
人间岁岁似今宵,便胜却、貂蝉无数。
霎时送远,经年怨别,镜里朱颜难驻。
封侯觅得也寻常,何况是、封侯无据。
背景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新春伊始,王国维准备跟随罗振玉前往北京谋职时,为表达他与妻子莫氏的离别之情,创作了该词。
译文
铺展开绣花的锦被,剔亮灯烛,我们在灯下畅叙衷肠。如果年年的日子都像今晚,那就算胜却了人间一切的恩爱了。
转眼间就要离开,此后便是长年的相思怨恨,我的容颜也很难一直美丽下去啊。就算你在外边被封了侯,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更何况,封侯是多么遥远的事啊。
注释
鹊桥仙:词牌名,又名“鹊桥仙令”“金风玉露相逢曲”等。双调五十六字,上下片各两仄韵,一韵到底。上下片首两句要求对仗。绣衾(qīn):绣花的被。前蜀韦庄《天仙子》词:“绣衾香冷懒重熏。”旋剔:新剔。旋,新,时间副词。剔,指挑起灯芯剔除余烬,使灯更亮。欢语:愉快的交谈。胜却:胜过。貂蝉:古代王公显宦冠上之饰物。此处泛指高官厚禄。
霎时:片刻。经年:一年或整年。朱颜:红润美好的容颜,指青春年少。难驻:难以留住。寻常:平常,普通。无据:没有依据。意谓不可能。
赏析
全词系抒写男女缠绵之情,所创造的则是意境。词中有大量的景语,也有许多情语,颇工致可诵。
上片从眼前景物写起,运用对偶小分句,通过特定器物及主人公的动作,点明故事所发生的时间、地点及有关细节,合乎诗词作品叙事惯例。这是因为良人乍归,才急急忙忙地把久已不用的锦被重又铺在床上。一个“初”字,暗示其主人之久别重逢,而且显然是出乎意料的,这是紧接着上句的第二个动作。剔银缸,是为了增大烛光亮度。因为良人匆匆归来,妻子没有思想准备,一见之下,反而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在梦里。下句“灯前”承上“银缸”。本应为“灯前欢语不尽”,因平仄及韵脚要求,句子成分排列有所调整。情人见面,喜出望外,千言万语,亟待倾诉。故“欢语”而至于“不尽”,亦人之常情。这三句,纯属写实,毫无夸饰,皆生活中习见者,笔调简淡,却另有一番情致。以下两句正面抒情,人世间有情人如果年年月月都能象今天晚上那样相亲相爱、相偎相依地生活在一起,就胜过享受荣华富贵多少倍了。上片五句,概括而言,在于写出相逢时的情和景,所点染的是乐多于哀的氛围。
下片掉转笔锋,集中写离别。首句“经年怨别”,又言分手之久,别久则思,思极则怨。作情语细腻而有层次。“镜里朱颜难驻”,谓韶光易逝,岁月无情,人生苦短,而聚散无常。尤其是有情人总是离多会少,成为毕生憾事。最后两句推开一层,这两句是说,即便是夫婿升了官,发了财,有了显赫的地位,我也看得很平常,并不感到高兴。何况“封侯”之类,并非人人有份。此句感情强烈,语气果决,反映了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执着和对功名利禄的蔑视,也是与上片歇拍处“貂蝉”一词相呼应。
猜您喜欢
斜行淡墨,袖得伊书迹。
满纸相思容易说,只爱年年离别。
罗衾独拥黄昏,春来几点啼痕。
厚薄不关妾命,浅深只问君恩。
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
末映东北墀,娟娟似蛾眉。
蛾眉蔽珠栊,玉钩隔琐窗。
三五二八时,千里与君同。
夜移衡汉落,徘徊帷户中。
归华先委露,别叶早辞风。
客游厌苦辛,仕子倦飘尘。
休澣自公日,宴慰及私辰。
蜀琴抽白雪,郢曲发阳春。
肴干酒未阕,金壶启夕沦。
回轩驻轻盖,留酌待情人。
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
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
一到征战处,每愁胡虏翻。
岂无安边书,诸将已承恩。
惆怅孙吴事,归来独闭门。
春到临春花正妩,迟日阑干,蜂蝶飞无数。
谁遣一春抛却去,马蹄日日章台路。
几度寻春春不遇,不见春来,那识春归处。
斜日晚风杨柳渚,马头何处无飞絮。
及及生存起竞争,流传神话使人惊。
铜头铁额今安在?
始信轩皇苦用兵。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
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
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
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
陈涉太息曰:“嗟乎!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
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
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失期,法皆斩。
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
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
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
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
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
或以为死,或以为亡。
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吴广以为然。
乃行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
然足下卜之鬼乎!”
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
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
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
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
卒皆夜惊恐。
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
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
尉果笞广。
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
陈胜佐之,并杀两尉。
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
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
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
徒属皆曰:“敬受命。“
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
袒右,称大楚。
为坛而盟,祭以尉首。
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
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
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
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
行收兵。
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
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
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
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
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jì,功宜为王。“
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
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
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
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
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
至陈,陈王诛杀葛婴。
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
吴广围荥阳。
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
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
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
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
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
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
章邯击,大破之。
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
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
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
不如因而立之。“
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
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
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
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
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
若楚不胜秦,必重赵。
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
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
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
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
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
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
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
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
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
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
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
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
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
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
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
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
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
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
与战,田臧死,军破。
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
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
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
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
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
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
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
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
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
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
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
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
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
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
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
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
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
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
吕将军走,收兵复聚。
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
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
已为王,王陈。
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
宫门令欲缚之。
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
陈王出,遮道而呼涉。
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
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
涉之为王沉沉者!”
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
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
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
陈王斩之。
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
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
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
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
陈王信用之。
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
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
犹未足恃也。
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
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
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
陈胜首事,厥号张楚。
鬼怪是凭,鸿鹄自许。
葛婴东下,周文西拒。
始亲朱房,又任胡武。
伙颐见杀,腹心不与。
庄贾何人,反噬城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