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病嫠血濡足,负携八雏路旁哭。
穷腊惨栗天雨霜,身无完裙居无屋。
自言近市有数椽,太翁所搆垂百年,中停双木彗未满七,府贴疾下如奔弦。
节度爱民修市政,要使比户成殷阗,袖出图样指且画,剋期改作无迁延。
悬丝十命但恃粥,力单弗任惟哀怜。
吏言称贷岂无路,敢以巧语干大权,不然官家为汝办,率比旁舍还租钱。
出门十步九回顾,月黑风凄何处路,只愁又作流民看,明朝捉收官里去。
彼中凡无业游民皆拘作苦工。
市中华屋连如云,哀丝豪竹何纷纷,游人争说市政好,不见街头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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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大陆有一士,自名任公其姓梁。
尽瘁国事不得志,断发胡服走扶桑。
扶桑之居读书尚友既一载,耳目神气颇发皇。
少年悬弧四方志,未敢久恋蓬莱乡,逝将适彼世界共和政体之祖国,问政求学观其光。
乃于西历一千八百九十九年腊月晦日之夜半,扁舟横渡太平洋。
其时人静月黑夜悄悄,怒波碎打寒星芒,海底蛟龙睡初起,欲嘘未嘘欲舞未舞深潜藏。
其时彼士兀然坐,澄心摄虑游窅茫,正住华严法界第三观,帝网深处无数镜影涵其旁。
蓦然忽想今夕何夕地何地,乃在新旧二世纪之界线,东西两半球之中央。
不自我先,不自我后,置身世界第一关键之津梁。
胸中万千块垒突兀起,斗酒倾尽荡气回中肠,独饮独语苦无赖,曼声浩歌歌我二十世纪太平洋。
巨灵擘地铓鸿荒,飞鼍碎影神螺僵,上有抟土顽苍苍,下有积水横泱泱,抟土为六积水五,位置错落如参商。
尔来千劫千纪又千岁,倮虫缘虱为其乡。
此虫他虫相阋天演界中复几劫,优胜劣败吾莫强。
主宰造物役物物,庄严地土无尽藏。
初为据乱次小康,四土先达爰滥觞:支那印度邈以隔,埃及安息邻相望,厥名河流时代第一纪,始脱行国成建邦。
衣食衎衎郑白沃,贸迁仆仆浮茶粮,恒河郁壮殑迦长,扬子水碧黄河黄,尼罗埃及河名一岁一泛滥,姚台蜿蜿双龙翔。
水哉水哉厥利乃尔溥,浸濯暗黑扬晶光。
此后四千数百载,群族内力逾扩张,乘风每驾一苇渡,搏浪乃持三岁粮。
就中北辰星拱地中海,葱葱郁郁腾光镵,岸环大小都会数百计,积气淼淼盘中央。
自馀各土亦尔尔,海若凯奏河伯降。
波罗的与阿刺伯,西域两极遥相望;亚东黄渤谓黄海、渤海壮以阔,亚西尾闾身毒洋;斯名内海文明时代第二纪,五洲寥邈殊中央。
蛰雷一声百灵忙,翼轮降空神鸟翔,咄哉世界之外复有新世界,造化乃尔神秘藏。
阁龙归去举国狂,帝者挟帜民赢粮,谈瀛海客多于鲫,莽土倏变华严场。
朅来大洋文明时代始萌蘖,亘五世纪堂哉皇。
权力渐夺西海席,两岸新市星罗碁布气焰长虹长。
世界风潮至此忽大变,天地异色神鬼瞠;轮船铁路电线瞬千里,缩地疑有鸿秘方;
四大自由塞宙合,奴性销为日月光;悬崖转石欲止不得止,愈竞愈剧愈接愈厉,卒使五洲同一堂。
流血我敬伋顿曲,冲锋我爱麦寨郎。
鼎鼎数子只手挈大地,电光一掣剑气磅礴太平洋。
太平洋!
太平洋!
大风泱泱,大潮滂滂,张肺歙地地出没,喷沫冲天天低昂,气吞欧墨者八九,况乃区区列国谁界疆。
异哉!
似此大物隐匿万千载,禹经亥步无能详,毋乃吾曹躯壳太小君太大,弃我不屑齐较量。
君兮今落我族手,游刃当尽君所长。
吁嗟乎!
今日民族帝国主义正跋扈,俎肉者弱食者强,英狮俄鹫东西帝,两虎不斗群兽殃;后起人种日耳曼,国有馀口无馀粮,欲求尾闾今未得,拚命大索殊皇皇;亦有门罗主义北美合众国,潜龙起蛰神采扬,西县古巴东菲岛,中有夏威八点烟微茫,太平洋变里湖水,遂取武库廉奚伤;蕞尔日本亦出定,座容卿否容商量。
我寻风潮所自起,有主之者吾弗详,物竞天择势必至,不优则劣兮不兴则亡。
水银钻地孔乃入,物不自腐虫焉藏。
尔来环球九万里,一砂一草皆有主,旗鼓相匹强权强,惟馀东亚老大帝国一块肉,可取不取毋乃殃。
五更肃肃天雨霜,鼾声如雷卧榻傍,诗灵罢歌鬼罢哭,问天不语徒苍苍。
噫嚱吁!
太平洋!
太平洋!
君之面兮锦绣壤,君之背兮修罗场,海电兮既设,舰队兮愈张,西伯利亚兮铁道卒业,巴拿马峡兮运河通航,尔时太平洋中二十世纪之天地,悲剧喜剧壮剧惨剧齐鞈鞺。
吾曹生此岂非福,饱看世界一度两度为沧桑。
沧桑兮沧桑,转绿兮回黄,我有同胞兮四万五千万,岂其束手兮待僵。
招国魂兮何方,大风泱泱兮大潮滂滂。
吾闻海国民族思想高尚以活泼,吾欲我同胞兮御风以翔,吾欲我同胞兮破浪以飏。
海云极目何茫茫,涛声彻耳逾激昂,鼍腥龙血玄以黄,天黑水黑长夜长,满船沈睡我徬徨,浊酒一斗神飞扬,渔阳三叠魂憯伤,欲语不语怀故乡。
纬度东指天尽处,一线微红出扶桑,酒罢诗罢,但见寥天一鸟鸣朝阳。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树头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
战鼓摧心,征尘涴泪,乾坤无限秋声。
望青山一发,又商略归程。
问摇落天涯倦客,十年尘梦,可也苏醒。
念故山兰蕙,背人一样凄零。
罗浮西去,有年时游屐曾经。
算醉眼看云,冷肠漱石,彀遣今生。
便拟诛茅天外,任人间憔悴兰成。
怕劫灰无赖,等闲惊起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