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民,生近二边长苦辛。
家家养子学耕织,输与官家事夷狄。
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
老小相依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
悲愁天地白日昏,路旁过者无颜色。
汝生不及贞观中,斗粟数钱无兵戎!
背景
北宋朝廷每年向契丹(后改称辽)、西夏交纳大量银绢作为“岁币”,以求苟安。这年年岁岁的沉重经济负担首先落到边境百姓身上。庆历六年(1046),北方遭受严重早灾,王安石时淮南签判任满,在去京师的路上感受到这一严酷的社会现象,写下了这首诗。
译文
河北的老百姓日子真够艰难,生活在边疆与辽国和西夏相连。
一家家生男育女学习耕织,粮食布帛交给朝廷再向敌国奉献。
今年的大旱灾赤地千里,州县官吏依然抓壮丁去把苦役承担。
老少相互搀扶向南逃荒,河南虽然丰收,老百姓也缺粮断餐。
边民的愁苦如阴云遮空,天昏地暗,行人见了无不神情黯然。
无法逢时生在贞观年间,那时几文钱买一斗稻谷,没有战乱!
注释
河北:指黄河以北地方。二边:指北宋与契丹、西夏接壤的地区。长:长期。
输与:送给,这里指缴税纳赋。官家:指朝廷。事:供奉。夷狄:中国古代东部、北部的两个少数民族,后用作泛称。这里指契丹和西夏。
千里赤: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赤,空。州县:指地方官府。给:应承,负担。河役:治理黄河的工役。
就南:到南方就食谋生。南,指黄河以南。
“悲愁”句:意谓百姓悲痛愁苦,在大白天也感到天昏地暗。无颜色:指愁容惨淡,面色苍白。
贞观: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627-649)。斗粟数钱:史称贞观年间,境内大治,连年丰收,一斗米价仅三、四文钱。兵戎:指战争。
赏析
王安石早年的诗歌创作学习杜甫关心政洽、同情人民疾苦的现实主义精神,他的诗风也有取于杜诗的“沉郁顿挫”。这首诗在王安石的早期诗作中是颇有代表性的,诗中反映河北人民在天灾人祸双重拆磨下的苦难生活,字字句句饱含血泪,并透露出诗人内心无比的沉痛和人溺己溺的焦虑。这就有几分逼近杜诗的“沉郁”。而诗人因采取转折累益、渐层深入、对比寄慨等表现手法而造成的文势跌宕之美,又可说是得力于杜诗的“顿挫”之妙。
“河北民,生近二边长苦辛”两句,开门见山地点明了一篇的题意。辽与西夏是宋朝的敌国,按一般的想法,这一带的人民大概困于连年的战祸,自然难免要“长苦辛”了,但诗人压根儿没有提到这一点。当时北宋王朝用屈辱的妥协换来了苟安局面,边界上本无大的战事,而边民的“辛苦”究竟有哪些,作者分三层来回答这一问题。
“”这是第一层。河北之民,勤劳成习。“家家”者,风气普遍,无一例外之谓也。勤劳是取富之道。男耕女织,勿使相失,按照孟子的说法,可“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孟子·梁惠王上》)可是现在的倩况却不然。劳动所得先交给朝廷,朝廷转手送给辽国与西夏。送的名目,说来痛心,对辽称“纳”,对西夏称“赐”。“赐”字虽然比“纳”字中听些,但没有受人威胁而又“赐”人以物之理,王安石用一个“事”字来概括,可谓得体。用予敌银、绢的办法来御敌,虽然有点荒唐,但这是北宋的一项国策,要长期奉行,因此河北之民只好“长苦辛”了。在这一层中,前后两句在对比中造成转折之势,从而波浪式地把诗意向前推进。
“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这是第二层。大旱之年,赤地千里,哀鸿遍野,作为官府,理应开仓赈济,活彼黎庶,但现实的情况恰恰相反,州县两级官吏不顾人民死活,把最有生产自救能力的丁壮抽去上河工,丢下老弱妇孺不管。“仍”字见官府墨守陈规,赋役杂税,无一减免。“催”字状其急如星火。用字极为精确。对外怯儒畏葸,对内凶狠强横,这也是北宋朝廷长期奉行的国策,因此河北之民又只好“长苦辛”了。在这一层中,前后两句在对照中造成累叠之势,这是诗家所谓的“加一倍写法”,从而使文气旋转而下。以下即写人民不得不离乡背井。
“老小相携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这是第三层。边地既无活命希望,边民只好向南逃荒求生。“老小相携”四字寓无限悲惨之意。因为丁壮既为官府抽调,所剩只有老弱妇孺。在忍饥挨饿的情况下长途跋涉,老弱需要搀扶,妇孺需要照顾,而现在一切都无所巴望,只好老小相携而行。而一个诱人的消息在鼓舞着他们:南方丰收,就食有望。但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黄河之南以后,竟发现河南人民也在挨饿。希望终于破灭。至此,二边人民的生计完全断绝。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必将困饿而死;侥幸活下来的人,则更将“长”伴“苦辛”,永无尽期。在这一层中,前后两句在映衬中造成开拓之势,从而暗示出“长苦辛”不是河北之民所独罹,河南之民以及其他内地之民无不如此;“长苦辛”的原因,不止是因为“近边”、“大旱”,即使是内地与丰年照样不能幸免。这就为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留下了想象空间,扩展了全诗的思想意义。
上述三层,紧扣开头“长苦辛”三字而来,一层比一层深入地铺叙了河北之民所受“苦辛”的可悲,字里行间还透露出诗人对这种现象的严重关注和对受苦人民的深切同情。尽管前者是明写,后者是暗寓,但正由于在叙事中有主观的情韵,所以虽然用的是赋法,而感人的力量同样极为强烈。至第三层叙毕,边民的深愁极苦已无以复加,作者的心情也惆怅难述,于是便转换角度,专事气氛的渲染:“悲愁白日天地昏,路旁过者无颜色。”上句为正面描写,形容边民的悲愁之气犹如阴云惨雾,弥漫太空,致使白日为之无光, 天地为之昏黑。下句为侧面描写,指出道旁行人见此惨象,也不禁感到悲痛欲绝,色沮神丧。这两句都承上文理路而来,但前者虚,后者实,通过虚实相生,使诗中所写的内容更为惊心动魄,作者的感情脉络也趋于明朗。篇末两句采用古今对比的手法寄托自己的深意:“”贞观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贞观十五年(641),唐太宗曾对侍臣谈到自己有二喜:“比年丰稔,长安斗粟直三、四钱,一喜也;北虏久服,边鄙无虎,二喜也。”(《资治通鉴》卷一九六)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和对外退让的情形正好与唐太佘所说的“二喜”构成鲜明对比。王安石用感叹的口吻对流民宣传“贞视之治”的美好,这不仅是对流民的安慰,更是对时政的批判。
河北民,生近二边长苦辛。
家家养子学耕织,输与官家事夷狄。
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
老小相依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
悲愁天地白日昏,路旁过者无颜色。
汝生不及贞观中,斗粟数钱无兵戎!
背景
北宋朝廷每年向契丹(后改称辽)、西夏交纳大量银绢作为“岁币”,以求苟安。这年年岁岁的沉重经济负担首先落到边境百姓身上。庆历六年(1046),北方遭受严重早灾,王安石时淮南签判任满,在去京师的路上感受到这一严酷的社会现象,写下了这首诗。
译文
河北的老百姓日子真够艰难,生活在边疆与辽国和西夏相连。
一家家生男育女学习耕织,粮食布帛交给朝廷再向敌国奉献。
今年的大旱灾赤地千里,州县官吏依然抓壮丁去把苦役承担。
老少相互搀扶向南逃荒,河南虽然丰收,老百姓也缺粮断餐。
边民的愁苦如阴云遮空,天昏地暗,行人见了无不神情黯然。
无法逢时生在贞观年间,那时几文钱买一斗稻谷,没有战乱!
注释
河北:指黄河以北地方。二边:指北宋与契丹、西夏接壤的地区。长:长期。
输与:送给,这里指缴税纳赋。官家:指朝廷。事:供奉。夷狄:中国古代东部、北部的两个少数民族,后用作泛称。这里指契丹和西夏。
千里赤: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赤,空。州县:指地方官府。给:应承,负担。河役:治理黄河的工役。
就南:到南方就食谋生。南,指黄河以南。
“悲愁”句:意谓百姓悲痛愁苦,在大白天也感到天昏地暗。无颜色:指愁容惨淡,面色苍白。
贞观: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627-649)。斗粟数钱:史称贞观年间,境内大治,连年丰收,一斗米价仅三、四文钱。兵戎:指战争。
赏析
王安石早年的诗歌创作学习杜甫关心政洽、同情人民疾苦的现实主义精神,他的诗风也有取于杜诗的“沉郁顿挫”。这首诗在王安石的早期诗作中是颇有代表性的,诗中反映河北人民在天灾人祸双重拆磨下的苦难生活,字字句句饱含血泪,并透露出诗人内心无比的沉痛和人溺己溺的焦虑。这就有几分逼近杜诗的“沉郁”。而诗人因采取转折累益、渐层深入、对比寄慨等表现手法而造成的文势跌宕之美,又可说是得力于杜诗的“顿挫”之妙。
“河北民,生近二边长苦辛”两句,开门见山地点明了一篇的题意。辽与西夏是宋朝的敌国,按一般的想法,这一带的人民大概困于连年的战祸,自然难免要“长苦辛”了,但诗人压根儿没有提到这一点。当时北宋王朝用屈辱的妥协换来了苟安局面,边界上本无大的战事,而边民的“辛苦”究竟有哪些,作者分三层来回答这一问题。
“家家养子学耕织,输与官家事夷狄。”这是第一层。河北之民,勤劳成习。“家家”者,风气普遍,无一例外之谓也。勤劳是取富之道。男耕女织,勿使相失,按照孟子的说法,可“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孟子·梁惠王上》)可是现在的倩况却不然。劳动所得先交给朝廷,朝廷转手送给辽国与西夏。送的名目,说来痛心,对辽称“纳”,对西夏称“赐”。“赐”字虽然比“纳”字中听些,但没有受人威胁而又“赐”人以物之理,王安石用一个“事”字来概括,可谓得体。用予敌银、绢的办法来御敌,虽然有点荒唐,但这是北宋的一项国策,要长期奉行,因此河北之民只好“长苦辛”了。在这一层中,前后两句在对比中造成转折之势,从而波浪式地把诗意向前推进。
“今年大旱千里赤,州县仍催给河役”。这是第二层。大旱之年,赤地千里,哀鸿遍野,作为官府,理应开仓赈济,活彼黎庶,但现实的情况恰恰相反,州县两级官吏不顾人民死活,把最有生产自救能力的丁壮抽去上河工,丢下老弱妇孺不管。“仍”字见官府墨守陈规,赋役杂税,无一减免。“催”字状其急如星火。用字极为精确。对外怯儒畏葸,对内凶狠强横,这也是北宋朝廷长期奉行的国策,因此河北之民又只好“长苦辛”了。在这一层中,前后两句在对照中造成累叠之势,这是诗家所谓的“加一倍写法”,从而使文气旋转而下。以下即写人民不得不离乡背井。
“老小相携来就南,南人丰年自无食。”这是第三层。边地既无活命希望,边民只好向南逃荒求生。“老小相携”四字寓无限悲惨之意。因为丁壮既为官府抽调,所剩只有老弱妇孺。在忍饥挨饿的情况下长途跋涉,老弱需要搀扶,妇孺需要照顾,而现在一切都无所巴望,只好老小相携而行。而一个诱人的消息在鼓舞着他们:南方丰收,就食有望。但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黄河之南以后,竟发现河南人民也在挨饿。希望终于破灭。至此,二边人民的生计完全断绝。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必将困饿而死;侥幸活下来的人,则更将“长”伴“苦辛”,永无尽期。在这一层中,前后两句在映衬中造成开拓之势,从而暗示出“长苦辛”不是河北之民所独罹,河南之民以及其他内地之民无不如此;“长苦辛”的原因,不止是因为“近边”、“大旱”,即使是内地与丰年照样不能幸免。这就为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留下了想象空间,扩展了全诗的思想意义。
上述三层,紧扣开头“长苦辛”三字而来,一层比一层深入地铺叙了河北之民所受“苦辛”的可悲,字里行间还透露出诗人对这种现象的严重关注和对受苦人民的深切同情。尽管前者是明写,后者是暗寓,但正由于在叙事中有主观的情韵,所以虽然用的是赋法,而感人的力量同样极为强烈。至第三层叙毕,边民的深愁极苦已无以复加,作者的心情也惆怅难述,于是便转换角度,专事气氛的渲染:“悲愁白日天地昏,路旁过者无颜色。”上句为正面描写,形容边民的悲愁之气犹如阴云惨雾,弥漫太空,致使白日为之无光, 天地为之昏黑。下句为侧面描写,指出道旁行人见此惨象,也不禁感到悲痛欲绝,色沮神丧。这两句都承上文理路而来,但前者虚,后者实,通过虚实相生,使诗中所写的内容更为惊心动魄,作者的感情脉络也趋于明朗。篇末两句采用古今对比的手法寄托自己的深意:“汝生不及贞观中,斗粟数钱无兵戎!”贞观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年号。贞观十五年(641),唐太宗曾对侍臣谈到自己有二喜:“比年丰稔,长安斗粟直三、四钱,一喜也;北虏久服,边鄙无虎,二喜也。”(《资治通鉴》卷一九六)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和对外退让的情形正好与唐太佘所说的“二喜”构成鲜明对比。王安石用感叹的口吻对流民宣传“贞视之治”的美好,这不仅是对流民的安慰,更是对时政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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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影亦起,我留影逡巡。
我意不在影,影长随我身。
交游义相好,骨肉情相亲。
如何有乖睽,不得同苦辛。
衡常思图身之事,以为吉凶倚伏,幽微难明,乃作《思玄赋》,以宣寄情志。
其辞曰:
仰先哲之玄训兮,虽弥高其弗违。
匪仁里其焉宅兮,匪义迹其焉追?
潜服膺以永靓兮,绵日月而不衰。
伊中情之信修兮,慕古人之贞节。
竦余身而顺止兮,遵绳墨而不跌。
志团团以应悬兮,诚心固其如结。
旌性行以制佩兮,佩夜光与琼枝。
纗幽兰之秋华兮,又缀之以江离。
美襞积以酷裂兮,允尘邈而难亏。
既姱丽而鲜双兮,非是时之攸珍。
奋余荣而莫见兮,播余香而莫闻。
幽独守此仄陋兮,敢怠遑而舍勤?
幸二八之遌虞兮,喜傅说之生殷。
尚前良之遗风兮,恫后辰而无及。
何孤行之茕茕兮,孑不群而介立。
感鸾鹥之特栖兮,悲淑人之稀合。
彼无合其何伤兮,患众伪之冒真。
旦获讟于群弟兮,启金縢而乃信。
览烝民之多僻兮,畏立辟以危身。
曾烦毒以迷或兮,羌孰可与言己?
私湛忧而深怀兮,思缤纷而不理。
愿竭力以守义兮,虽贫穷而不改。
执雕虎而试象兮,阽焦原而跟止。
庶斯奉以周旋兮,要既死而后已。
俗迁渝而事化兮,泯规矩之圜方。
珍萧艾于重笥兮,谓蕙芷之不香。
斥西施而弗御兮,羁要袅以服箱。
行陂僻而获志兮,循法度而离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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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巧笑以干媚兮,非余心之所尝。
袭温恭之黻衣兮,披礼义之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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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彩藻与雕琢兮,璜声远而弥长。
淹栖迟以恣欲兮,燿灵忽其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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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亶亶而代序兮,畴可与乎比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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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渐冉而无成兮,留则蔽而不章。
心犹与而狐疑兮,即岐阯而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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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近信而远疑兮,六籍阙而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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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哀病而成虎兮,虽逢昆其必噬。
鳖令殪而尸亡兮,取蜀禅而引世。
死生错而不齐兮,虽司命其不晰。
窦号行于代路兮,后膺祚而繁庑。
王肆侈于汉廷兮,卒衔恤而绝绪。
尉尨眉而郎潜兮,逮三叶而遘武。
董弱冠而司衮兮,设王隧而弗处。
夫吉凶之相仍兮,恒反侧而靡所。
穆负天以悦牛兮,竖乱叔而幽主。
文断祛而忌伯兮,阉谒贼而宁后。
通人暗于好恶兮,岂爱惑之能剖?
嬴擿谶而戒胡兮,备诸外而发内。
或辇贿而违车兮,孕行产而为对。
慎灶显于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谇。
梁叟患夫黎丘兮,丁厥子而事刃。
亲所睇而弗识兮,矧(shěn)幽冥之可信。
毋绵挛以涬己兮,思百忧以自疢。
彼天监之孔明兮,用棐忱而佑仁。
汤蠲体以祷祈兮,蒙厖褫以拯人。
景三虑以营国兮,荧惑次于它辰。
魏颗亮以从理兮,鬼亢回以敝秦。
咎繇迈而种德兮,树德懋于英六。
桑末寄夫根生兮,卉既凋而己毓。
有无言而不雠兮,又何往而不复?
盍远迹以飞声兮,孰谓时之可蓄?
仰矫首以遥望兮,魂僘惘而无畴。
逼区中之隘陋兮,将北度而宣游。
行积冰之硙硙兮,清泉冱而不流。
寒风凄而永至兮,拂穹岫之骚骚。
玄武缩于壳中兮,螣蛇蜿而自纠。
鱼矜鳞而并凌兮,鸟登木而失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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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高阳之相寓兮,仙颛顼之宅幽。
庸织络于四裔兮,斯与彼其何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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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飙潚其媵我兮,骛翩飘而不禁。
越谽谺之洞穴兮,标通渊之碄碄。
经重阴乎寂漠兮,愍坟羊之潜深。
追慌忽于地底兮,轶无形而上浮。
出右密之暗野兮,不识蹊之所由。
速烛龙令执炬兮,过钟山而中休。
瞰瑶谿之赤岸兮,吊祖江之见刘。
聘王母于银台兮,羞玉芝以疗饥。
戴胜慭其既欢兮,又诮余之行迟。
载太华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
咸姣丽以蛊媚兮,增嫮眼而蛾眉。
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
离朱唇而微笑兮,颜的砾以遗光。
献环琨与玙缡兮,申厥好以玄黄。
虽色艳而赂美兮,志浩荡而不嘉。
双材悲于不纳兮,并咏诗而清歌。
歌曰:“天地烟煴,百卉含葩。
鸣鹤交颈,雎鸠相和。
处子怀春,精魂回移。
如何淑明,忘我实多。“
将答赋而不暇兮,爰整驾而亟行。
瞻昆仑之巍巍兮,临萦河之洋洋。
伏灵龟以负坻兮,亘螭龙之飞梁。
登阆风之曾城兮,搆不死而为床。
屑瑶蕊以为糇兮,斞(原字为“奭”+“斗”)白水以为浆。
抨巫咸以占梦兮,乃贞吉之元符。
滋令德于正中兮,合嘉禾以为敷。
既垂颖而顾本兮,尔要思乎故居。
安和静而随时兮,姑纯懿之所庐。
戒庶寮以夙会兮,佥恭职而并迓。
丰隆軯其震霆兮,列缺晔其照夜。
云师蘧以交集兮,涷雨沛其洒涂。
轙雕舆而树葩兮,扰应龙以服辂。
百神森其备从兮,屯骑罗而星布。
振余袂而就车兮,修剑揭以低昂。
冠咢咢其映盖兮,佩綝纚以辉煌。
仆夫俨其正策兮,八乘摅而超骧。
氛旄溶以天旋兮,蜺旌飘而飞扬。
抚軨轵而还睨兮,心灼药其如汤。
羡上都之赫戏兮,何迷故而不忘。
左青雕以健芝兮,右素威以司钲。
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
属箕伯以函风兮,澄淟涊而为清。
曳云旗之离离兮,鸣玉鸾之嘤嘤。
涉清霄而升遐兮,浮蔑蒙而上征。
纷翼翼以徐戾兮,焱回回其扬灵。
叫帝阍使辟扉兮,觌天皇于琼宫。
聆《广乐》之九奏兮,展泄泄以肜肜。
考理乱于律钧兮,意建始而思终。
惟盘逸之无斁兮,惧乐往而哀来。
素抚弦而余音兮,大容吟曰念哉。
既防溢而静志兮,迨我暇以翱翔。
出紫宫之肃肃兮,集太微之阆阆。
命王良掌策驷兮,逾高阁之锵锵。
建罔车之幕幕兮,猎青林之芒芒。
弯威弧之拨剌兮,射嶓冢之封狼。
观壁垒于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
乘天潢之泛泛兮,浮云汉之汤汤。
倚招摇、摄提以低回剹流兮,察二纪、五纬之绸缪遹皇。
偃蹇夭矫娩以连卷兮,杂沓丛顇飒以方骧。
戫汨飂泪沛以罔象兮,烂漫丽靡藐以迭逿。
凌惊雷之砊磕兮,弄狂电之淫裔。
逾厖澒于宕冥兮,贯倒景而高厉。
廓荡荡其无涯兮,乃今穷乎天外。
据开阳而頫盼兮,临旧乡之暗蔼。
悲离居之劳心兮,情悁悁而思归。
魂眷眷而屡顾兮,马倚輈而徘徊。
虽遨游以偷乐兮,岂愁慕之可怀?
出阊阖兮降天涂,乘飙忽兮驰虚无。
云霏霏兮绕余轮,风眇眇兮震余旟。
缤联翩兮纷暗暧,倏眩眃兮反常闾。
收畴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之遐心。
修初服之娑娑兮,长余佩之参参。
文章焕以粲烂兮,美纷纭以从风。
御六艺之珍驾兮,游道德之平林。
结典籍而为罟兮,驱儒墨而为禽。
玩阴阳之变化兮,咏《雅》《颂》之徽音。
嘉曾氏之《归耕》兮,慕历陵之钦崟。
共夙昔而不贰兮,固终始之所服也。
夕惕若厉以省諐兮,惧余身之未勅也。
苟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
墨无为以凝志兮,与仁义乎消摇。
不出户而知天下兮,何必历远以劬劳!
系曰:
天长地久岁不留,俟河之清只怀忧。
愿得远度以自娱,上下无常穷六区。
超逾腾跃绝世俗,飘飖神举逞所欲。
天不可阶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飞。
松乔高跱孰能离,结精远游使心携。
回志朅来从玄諆,获我所求夫何思!
十年再宿金峰下,身世飘然岂自知。
山谷有灵应笑我,纷纷南北欲何为。
巫山高,偃薄江水之滔滔。
水於天下实至险,山亦起伏为波涛。
其巅冥冥不可见,崖崖斗绝悲猿猱。
赤枫青栎生满谷,山鬼白日樵人遭。
窈窕阳台彼神女,朝朝暮暮能云雨。
以云为衣月为褚,乘光服暗无留阻。
昆仑曾城道可取,方丈蓬莱多伴侣。
块独守此嗟何求,况乃低徊梦中语。
美人消息隔重关,川途弯复弯。
沉沉空翠厌征鞍,马前山复山。
浓泼黛,缓拖鬟,当年看复看。
只余眉样在人间,相逢艰复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