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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屈原赋

两汉 · 贾谊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
屈原,楚贤臣也。
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
国无人兮,莫我知也。“
遂自投汨罗而死。
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
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
呜呼哀哉!
逢时不祥。
鸾凤伏竄兮,鸱枭翱翔。
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
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
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
腾驾罷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
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已矣!
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
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
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
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
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分类: 辞赋精选  悼惜  抒怀 

贾谊: 辞赋精选  悼惜  抒怀 

背景

这篇《吊屈原赋》,是贾谊因统治阶级内部矛盾而受毁谤与排挤,在公元前177年(汉文帝三年)被贬为长沙王太傅以后所作。作者认为自己政治上的遭遇同屈原相似,因而赋中不但慨叹屈原生前的不幸,对他寄以极大的同情;同时,也以屈原坎坷的一生作自喻。既是吊古,也是伤今。

译文

贾谊做了长沙王的太傅,已经由于被贬谪离开京城,自己感到很不得意;等到坐船渡过湘水的时候,就写了一篇赋来凭吊屈原。屈原是楚国的贤能之臣。遭受谗言的诬陷而被放逐,作了离《离骚》这篇文章,文章的结尾说:“算了罢,国家没有一个正直贤能的人,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于是就跳到汨罗江自杀了。贾谊我追念感伤这件事情,借此来比喻自己,那文章的词句说:
  恭敬地承受这美好的恩惠啊,到长沙去做官。途中听说屈原啊,自己沉到汨罗江自杀了。到了这湘江后写一篇文章投到江水中啊,(我)恭敬的凭吊屈原先生,(你)遭受了世间无尽的谗言啊,乃至毁灭了自己的生命。唉!唉!遭逢的时代不好啊。鸾鸟凤凰躲避流窜啊,猫头鹰却在高空翱翔。宦官内臣尊贵显耀啊,用谗言奉承阿谀的人能得志;贤才能臣无法立足啊,端方正派的人却郁郁不得志。世人都认为卞随、伯夷恶浊啊,认为盗跖、庄蹻廉洁,(认为)宝剑莫邪粗钝啊,铅质的刀锋利。慨叹抱负无法施展,屈原你无故遇祸啊!这就好比是抛弃了周鼎,而把瓦盆当成了宝物啊;乘坐、驾驶疲牛,使跛驴作骖啊,反让骏马吃力的去拖盐车啊;帽冠低居在下,鞋履反高高再上;这种倒行逆施的行为是不会长久的。慨叹先生你真不幸啊,竟遭遇到这样的祸难!”
   总之:算了吧!整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一个人独自忧愁抑郁能够和谁说呢?凤凰飘飘然向高处飞去啊,自己本来就打算远走高飞。效法深渊中的神龙啊,深深地潜藏在渊底来保护自己;弃离了蟂獭去隐居啊,怎么能够跟从蛤蟆与水蛭、蚯蚓?我所认为珍贵的东西是圣人的神明德行啊,要远离污浊的世界而自己隐居起来;假使骐骥也能够被束缚而受羁绊啊,怎么能够说与狗和羊有分别呢?盘桓在这样混乱的世上遭受祸难啊,也是您的原因。无论到哪里都能辅佐君主啊,又何必留恋国都呢?凤凰在千仞的高空翱翔啊,看到人君道德闪耀出的光辉才降落下来;看到德行卑鄙的人显出的危险征兆啊,就远远的高飞而去。那窄窄的小水沟啊,怎么能够容下吞舟的巨鱼?横行江湖的鳣鱼、鲸鱼,(出水后)也将受制于蝼蚁。

注释

长沙王:指西汉长沙王吴芮的玄孙吴差。太傅:官名,对诸侯王行监护之责。谪:贬官湘水:在今湖南境内,注入洞庭湖。贾谊由京都长安赴长沙必渡湘水。《离骚》赋:楚辞既称辞也称赋。汨罗:水名,湘水支流,在今湖南岳阳市境内。因自喻:借以自比。
  恭承:敬受。嘉惠:美好的恩惠,指文帝的任命。俟罪:待罪,这里是谦词。侧闻:谦词,说不是正面听到,尊敬的说法。造:到。讬:同“托”,寄托。先生:指屈原,古人单称先生而不称名,表示尊敬。罔极:没有准则。殒:殁,死亡。厥:其,指屈原。不祥:不幸。伏窜:潜伏,躲藏。鸱枭:猫头鹰一类的鸟,古人认为是不吉祥的鸟,此喻小人。翱翔:比喻得志升迁。闒:小门。茸:小草。逆曳:被倒着拖拉,指不被重用。倒植:倒立,指本应居高位反居下位。随:卞随,商代的贤士。夷:伯夷。二者都是古贤人的代表。溷:混浊。跖:春秋时鲁国人,传说他是大盗。蹻:庄蹻,战国时楚国将领,庄蹻接受楚顷襄王之命开辟云南,后来退路被秦国斩断,他回不来就在云南做了王,客观上背叛了楚国。传说中这两个人成为“坏人”的代表。莫邪:古代宝剑名。铅刀:软而钝的刀。铦:锋利。默默:不得志的样子。生:指屈原。无故:《文选》注谓“无故遇此祸也”。斡:旋转。斡弃:抛弃。周鼎:比喻栋梁之材。康瓠:瓦罐,比喻庸才。腾驾:驾驭。骖:古代四马驾一车,中间的两匹叫服,两边的叫骖。蹇:跛脚。服:驾。《战国策·楚策》:“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中坂纤延,负辕不能上。”骥是骏马,用骏马来拉盐车,比喻糟蹋有才能的人。章甫:古代的一种礼帽。荐:垫。履:鞋。章甫荐履:用礼貌来垫鞋子。渐:逐渐,这里指时间短暂。离:通“罹”,遭遇。咎:灾祸。
   讯曰:告曰。相当于《楚辞》的“乱曰”。巳矣:“算了吧”之意。壹郁:同“抑郁”。漂漂:同“飘飘”,飞翔貌。高逝:飞得高高的。自引:自己升高。袭:效法。九渊:九重渊,深渊。沕:深潜的样子。偭:面向。蟂獭:水獭一类的动物。从:跟随。虾:蛤蟆。蛭:水蛭,蚂蟥一类。螾:同“蚓”,蚯蚓。这两句是说面向蟂獭一类动物隐居,不与蛤蟆、水蛭、蚯蚓一类小虫为伍。系:用绳系住。羁:用络头络住。这两句的意思是能够停留的地方就停留,就像犬、羊哪样。般:久。纷纷:乱纷纷的样子。尤:祸患。夫子:指屈原。意思是说屈原自己该走不走,长久停留在那乱纷纷的地方,怎么不会遭祸呢。历:走遍。相:考察。此都:指楚国都城郢。这是贾谊为屈原提的建议,要他到处走一走,看到有贤君才停下来帮助他。千仞:极言其高。仞,七尺为一仞。览:看到。德辉:指君主道德的光辉。细德:细末之德,指品德低下的国君。险征:危险的征兆。曾击:高翔。曾,高飞的样子。去:离开。污渎:污水沟。鱣:鲟一类的大鱼。鲸:鲸鱼。固:本来。《庄子·庚桑楚》:“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蝼蚁苦之。”

赏析

贾谊在赋中对屈原的遭遇表示的深切悼惜,其实就是对自身处境的伤感,因为两人经历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他是将自己心中的愤慨不平与屈原的忧愁幽思融汇在一起,以表达对世间贤人失意、小人得志这种不公平状况的极大不满。不过,在感情一致的前提下,贾谊并不赞同屈原以身殉国的行动。他认为尽管环境恶劣,也应当顽强地活下去,自己虽然将居住在卑湿的长沙,或许因此而不能长寿,但仍不愿去自尽。
  贾谊和屈原这种见解的差异,是因为他们具有不同的生死观。屈原所怀的是儒家杀身成仁的思想,理想不能实现就不惜殉以生命;而贾谊除具有儒家思想外,还兼有盛行于汉初的道家旷达精神。所以,如将两人的作品加以对比,就可以发现在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方面,贾谊没有屈原那样深沉;在对自身理想的追求上,贾谊也不及屈原那么执着,似乎他对世事显得更豁达,更彻悟。贾谊任长沙王太傅第三年的一天,有一只鸟(猫头鹰)飞入他的住宅。长沙民间认为猫头鹰所到的人家,主人不久将会死去。贾谊谪居长沙本已郁郁不得志,又凑巧碰上这事,更是触景生情,倍感哀伤,便写下《鵩鸟赋》,假借与鹏鸟的问答,抒发自己的怀才不遇之情,并用老庄“齐生死,等祸福”的思想来自我宽解。《鵩鸟赋》开始记述何年何月何日鸟入屋,主人以为怪事,便翻开策数之书进行占卜,所得到的回答是房主人将死去(或远去)。主人占卜后要鸟告诉吉凶和死期的迟速。
  通达的评述,企图以此来求得自己精神上的解脱,但人们通过这些豁达的辞语,还是可以感觉到在贾谊旷达的精神世界中,其实还隐忍着深沉的悲哀!赋是汉代文学的代表,是在楚辞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文体。汉赋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直接摹仿屈原《离骚》体的骚体赋,一种是汉代新创的散体大赋,它日益发展,成为汉赋的主体。贾谊在长沙地区所作的《吊屈原赋》是汉初骚体赋的代表作,它和《鵩鸟赋》都作于长沙,所以长沙在汉赋的形成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贾谊任职长沙王太傅其间,虽然心情是忧郁的,但并没有忘怀对国家政治的关心。
  如汉初朝廷准允民间铸钱,贾谊就上书反对,他认为民间铸钱有三弊:一、将有许多假钱;二、各地所铸的钱会轻重不一,不利流通;三、铸钱利厚,若吸引大量劳力投向铸钱,便会影响农业生产。可惜意见未得到采纳。
  贾谊在长沙居住了四年多,他的活动和著述对长沙及湖南的文化影响很大。历代长沙文人均为贾谊这位文化巨匠曾在自己故乡生活过而感到自豪,许多诗人辞家以屈贾后人自命。贾谊故宅在今长沙市天心区太平街太傅里,原建有贾太傅词,汉之后许多文人曾来此凭吊。唐代刘长卿留下了“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的诗句。明代李东阳写过《贾太傅祠碑记》。祠前巷侧有井,上敛下大,其状如壶,相传是贾谊所凿,称太傅井或壶井。因杜甫有“长怀贾谊井依然”的诗句,所以又称长怀井。清代贾太傅祠有治安堂、潇湘别墅、大观楼、佩秋亭等建筑。今尚存祠屋一间,宅内留有贾谊木雕像一座,表现了长沙人对这位汉赋大家的怀念与追忆。
  作为一位才气“陵轶飞免”的英才,贾谊留存下来的赋像他的鸿文巨论一样“沾溉后人,其泽甚远”。贾谊赋在赋史上具有“振其绪”之功。既上承楚骚的余绪。又奠定了汉代骚体赋的基础。在贾谊仅存的四篇赋中,《吊屈原赋》是以文辞清丽,抒情浓郁而饮誉于世的。“辞清而理哀”,刘勰对《吊屈原赋》的这一评价的确是中肯之语,道出了贾谊这篇短赋被历代文人心慕手追的原因。贾谊的境遇与屈原相类似,因而在此赋中作者借屈原以自况,用清丽的言辞,抒写出悲愤哀伤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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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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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杨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西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
假称珍怪,以为润色,若斯之类,匪啻于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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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台省中,连闼对廊。
直事所繇,典刑所藏。
蔼蔼列侍,金蜩齐光。
诘朝陪幄,纳言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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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後则椒鹤文石,永巷壸术。
楸梓木兰,次舍甲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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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焕炳,特有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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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渚莓莓,石濑汤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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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龟跃鱼,有祭吕梁。
驰道周屈於果下,延阁胤宇以经营。
飞陛方辇而径西,三台列峙以峥嵘。
亢阳台於阴基,拟华山之削成。
上累栋而重霤,下冰室而沍冥。
周轩中天,丹墀临猋。
增构瓘瓘,清尘彯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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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窈冥而未半,皦日笼光於绮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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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涂牟首,豪徼互经。
晷漏肃唱,明宵有程。
附以兰锜,宿以禁兵。
司卫闲邪,钩陈罔惊。
於是崇墉濬洫,婴堞带涘。
四门,隆厦重起。
凭太清以混成,越埃壒而资始。
藐藐标危,亭亭峻趾。
临焦原而不怳,谁劲捷而无犭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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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灵停曜於其表,阴祇蒙雾於其里。
菀以玄武,陪以幽林。
缭垣开囿,观宇相临。
硕果灌丛,围木竦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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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国恤,忘从禽。
樵苏往而无忌,即鹿纵而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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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溉其前,史起灌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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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为屯云,泄为行雨。
水澍粳稌,陆莳稷黍。
黝黝桑柘,油油麻纻。
均田画畴,蕃庐错列姜芋充茂,桃李荫翳家安其所,而服美自悦。
邑屋相望,而隔逾奕世。
  内则街冲辐辏,朱阙结隅。
石杠飞梁,出控漳渠。
疏通沟以滨路,罗青槐以荫涂。
比沧浪而可濯,方步朓而有逾。
习习冠盖,莘莘蒸徒。
斑白不提,行旅让衢。
设官分职,营处署居。
夹之以府寺,班之以里闾。
其府寺则位副三事,官逾六卿。
奉常之号,大理之名。
厦屋一揆,华屏齐荣。
肃肃阶,重门再扃。
师尹爰止。
毗代作桢。
其闾阎则长寿吉阳,永平思忠。
亦有戚里,寘宫之东。
闬出长者,巷苞诸公。
都护之堂,殿居绮窗。
舆骑朝猥,蹀危攵其中。
营客馆以周坊,<食芳>宾侣之所集。
玮丰楼之闬闳,起建安而首立。
葺墙幂室,房庑杂袭。
剞劂罔掇,匠积习。
广成之传无以畴,街之邸不能及。
廓三市而开廛,籍平逵而九达。
班列肆以兼罗,设阛阓以襟带。
济有无之常偏,距日中而毕会。
抗旗亭之峣薛,侈所<兆见>之博大。
百隧毂击,连轸万贯,凭轼捶马,袖幕纷半。
壹八方而混同,极风采之异观。
质剂平而交易,刀布贸而无算。
财以工化,贿以商通。
难得之货,此则弗容。
器周用而长务,物背窳而就攻。
不鬻邪而豫贾,著驯风之醇醲。
白藏之藏,富有无堤。
同赈大内,控引世资,賨幏积墆,琛币充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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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翦方命,吞灭咆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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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兵海岛,刷马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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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夜未遽,庭燎晢々。
有客祁祁,载华载裔。
岌岌冠縰,累累辫发。
清酤如济,浊醪如河。
冻醴流澌,温酎跃波。
丰肴衍衍,行庖皤皤。
愔愔醧宴,酣湑无哗延广乐,奏九成。
冠韶夏,冒六茎。
傮响起,疑震霆。
天宇骇,地庐惊。
亿若大帝之所兴作,二嬴之所曾聆。
金石丝竹之恒韵,匏土革木之常调。
干戚羽旄之饰好,清讴微吟之要妙。
世业之所日用,耳目之所闻觉。
杂糅纷错,兼该泛博。
鞮鞻所掌之音,韎昧任禁之曲。
以娱四夷之君,以睦八荒之俗。
  既苗既狩,爰游爰豫。
藉田以礼动,大阅以义举。
备法驾,理秋御。
显文武之壮观,迈梁驺之所著。
林不槎枿,泽不伐夭。
斧斨以时,罾以道。
德连木理,仁挺芝草。
皓兽为之育薮,丹鱼为之生沼。
矞云翔龙,泽马亍阜。
山图其石,川形其宝。
莫黑匪乌,三趾而来仪。
莫赤匪狐,九尾而自扰。
嘉颖离合以汤汤,醴泉涌流而浩浩。
显祯祥以曲成,固触物而兼造。
盖亦明灵之所酬酢,休徵之所伟兆。
  旼々率土,迁善罔匮。
沐浴福应,宅心醰粹。
馀粮栖亩而弗收,颂声载路而洋溢。
河洛开奥,符命用出。
翩翩黄鸟,衔书来讯人谋所尊,鬼谋所秩。
刘宗委驭,巽其神器。
闚玉策於金縢,案图於石室。
考历数之所在,察五德之所莅。
量寸旬,涓吉日。
陟中坛,即帝位。
改正朔,易服色。
继绝世,脩废职。
徽帜以变,器械以革。
显仁翌明,藏用玄默。
菲言厚行,陶化染学。
雠校篆籀,篇章毕觌。
优贤著於扬历,匪孽形於亲戚。
本枝别干,蕃屏皇家。
勇若任城,才若东阿。
抗旍则威噞秋霜,摛翰则华纵春葩。
英喆雄豪,佐命帝室。
相兼二八,将猛四七。
赫赫震震,开务有谧。
故令斯民睹泰阶之平,可比屋而为一。
  算祀有纪,天禄有终。
传业禅祚,高谢万邦。
皇恩绰矣,帝德冲矣。
让其天下,臣至公矣。
荣操行之独得,超百王之庸庸。
追亘卷领与结绳,睠留重华而比踪。
尊卢赫胥,羲农有熊。
虽自以为道,洪化以为隆。
世笃玄同,奚遽不能与之踵武而齐其风?
是故料其建国,析其法度。
谘其考室,议其举厝。
复之而无斁,申之而有裕。
非疏粝之士所能精,非鄙俚之言所能具。
“至於山川之倬诡,物产之魁殊。
或名奇而见称,或实异而可书。
生生之所常厚,洵美之所不渝。
其中则有鸳鸯交谷,虎涧龙山。
掘鲤之淀,盖节之渊。
嬛嬛精卫,衔木偿怨。
常山平干,钜鹿河间。
列真非一,往往出焉。
昌容练色,犊配眉连。
玄俗无影,木羽偶仙。
琴高沈水而不濡,时乘赤鲤而周旋。
师门使火以验术,故将去而林燔。
易阳壮容,卫之稚质。
邯郸鵕步,赵之鸣瑟。
真定之梨,故安之栗。
醇酎中山,流湎千日。
淇洹之笋,信都之枣。
雍丘之粱,清流之稻。
锦绣襄邑,罗绮朝歌。
绵纩房子,缣裛清河。
若此之属,繁富夥够。
可单究,是以抑而未罄也。
盖比物以错辞,述清都之闲丽。
虽选言以简章,徒九复而遗旨。
览大易与春秋,判殊隐而一致。
末上林之隤墙,本前脩以作系。
  其军容弗犯,信其果毅。
纠华绥戎,以戴公室。
元勋配管敬之绩,歌锺析邦君之肆。
则魏绛之贤有令闻也。
闲居隘巷,室迩心遐。
富仁宠义,职竞弗罗。
千乘为之轼庐,诸侯为之止戈。
则干木之德自解纷也。
贵非吾尊,重士逾山。
亲御监门,嗛嗛同轩。
搦秦起赵。
威振八蕃。
则信陵之名若兰芬也。
英辩荣枯,能济其厄。
位加将相,窒隙之策。
四海齐锋,一口所敌,张仪、张禄亦足云也。
  搉惟庸蜀与鸲鹊同窠,句吴与黾同穴。
一自以为禽鸟,一自以为鱼鳖。
山阜猥积而踦 区,泉流迸集而咉咽。
隰壤瀸漏而沮洳,林薮石留而芜秽。
穷岫泄云,日月恒翳。
宅土熇暑,封疆障疠。
蔡莽螫剌,昆虫毒噬。
汉罪流御,秦馀徙<列巾>。
宵貌蕞陋,禀质脆。
巷无杼首,里罕耆耋。
或魋髻而左言,或镂肤而钻发。
或明发而嬥歌,或浮泳而卒岁。
风俗以果为婳,人物以戕害为艺。
威仪所不摄,宪章所不缀。
由重山之束厄,因长川之裾势。
距远关以闚,时高樔而陛制。
薄戍绵幂,无异蛛蝥之网;弱卒琐甲,无异螳螂之卫。
  与先世而常然,虽信险而剿绝。
揆既往之前迹,即将来之後辙。
成都迄已倾覆,建邺则亦颠沛。
顾非累卵於叠釭,焉至观形而怀怛!
权假日以馀荣,比朝华而菴蔼。
览麦秀与黍离,可作谣於吴会。“

  先生之言未卒,吴蜀二客,矍焉相顾,倏焉失所。
有靦瞢容,神形茹。
气离坐,倏墨而谢。
曰:“仆党清狂,怵迫闽濮。
习蓼虫之忘辛,玩进退之惟谷。
非常寐而无觉,不睹皇舆之轨躅。
过以亻凡剽之单慧,历执古之醇听。
兼重以崒缪,偭辰光而罔定。
先生玄识,深颂靡测。
得闻上德之至盛,匪同忧於有圣。
抑若春霆发响,而惊蛰飞竞。
潜龙浮景,而幽泉高镜。
虽星有风雨之好,人有异同之性。
庶觌蔀家与剥庐,非苏世而居正。
且夫寒谷丰黍,吹律暖之也。
昬情爽曙,箴规显之也。
虽明珠兼寸,尺璧有盈。
曜车二六,三倾五城,未若申锡典章之为远也。“
亮曰:“日不双丽,世不两帝。
天经地纬,理有大归。
安得齐给守其小辩也。“

吴都赋
  东吴王孙冁然而咍,曰:“夫上图景宿,辨於天文者也。
下料物土,析於地理者也。
古先帝代,曾览八纮之洪绪。
一六合而光宅,翔集遐宇。
鸟策篆素,玉牒石记。
乌闻梁岷有陟方之馆、行宫之基欤?
而吾子言蜀都之富,禺同之有。
玮其区域,美其林薮。
矜巴汉之阻,则以为袭险之右。
徇蹲鸱之沃,则以为世济阳九。
龌龊而算,顾亦曲士之所叹也。
旁魄而论都,抑非大人之壮观也。
何则?
土壤不足以摄生,山川不足以周卫。
公孙国之而破,诸葛家之而灭。
兹乃丧乱之丘墟,颠覆之轨辙。
安可以俪王公而著风烈也?
玩其碛砾而不窥玉渊者,未知骊龙之所蟠也。
习其弊邑而不睹上邦者,未知英雄之所躔也。
  “子独未闻大吴之巨丽乎?
且有吴之开国也,造自太伯,宣於延陵。
盖端委之所彰,高节之所兴。
建至德以创洪业,世无得而显称。
由克让以立风俗,轻脱鵕於千乘。
若率土而论都,则非列国之所觖望也。
故其经略,上当星纪。
拓土画疆,卓荦兼并。
包括干越,跨蹑蛮荆。
婺女寄其曜,翼轸寓其精。
指衡岳以镇野,目龙川而带坰。
  “尔其山泽,则嵬嶷峣屼,?
婴冥郁岪。
溃渱泮汗,滇氵眄淼漫。
或涌川而开渎,或吞江而纳汉。
磈々,滮々涆々。

钦碒乎数州之间,灌注乎天下之半。
百川派别,归海而会。
控清引浊,混涛并濑。
濆薄沸腾,寂寥长迈。
濞焉汹汹,隐焉潏潏。
出乎大荒之中,行乎东极之外。
经扶桑之中林,包汤谷之滂沛。
潮波汨起,回复万里。
歊雾漨浡,云蒸昏昧。
泓澄?
#91;,澒溶沆漾。
莫测其深,莫究其广。
澶湉漠而无涯,牜怱有流而为长。
朅异之所丛育,鳞甲之所集往。
  “於是乎长鲸吞航,修鲵吐浪。
跃龙腾蛇,鲛鲻琵琶。
王鲔鯸鲐,鮣龟鱕?
昔。
乌贼拥剑,鼊鲭鳄。
涵泳乎其中。
葺鳞镂甲,诡类舛错。
溯洄顺流,噞喁沈浮。
鸟则鹍鸡鸀鳿
,鹴鹄鹭鸿。
鶢鶋避风,候雁造江。
鸂敕?
鷛渠?
, 鹤鹙鸧。
鹳鸥鹢鸬,氾滥乎其上。
湛淡羽仪,随波参差。
理翮整翰,容与自玩。
雕啄蔓藻,刷荡漪澜。
鱼鸟聱耴,万物蠢生。
芒芒黖々,慌罔奄欻,神化翕忽,函幽育明。
穷性极形,盈虚自然。
蚌蛤珠胎,与月亏全。
巨鳌赑屃,首冠灵山。
大鹏缤翻,翼若垂天。
振荡汪流,雷抃重渊。
殷动宇宙,胡可胜原!
  “岛屿绵邈,洲渚冯隆。
旷瞻迢递,迥眺冥蒙。
珍怪丽,奇隙充。
径路绝,风云通。
洪桃屈盘,丹桂灌丛。
琼枝抗茎而敷蕊,珊瑚幽茂而玲珑。
增冈重阻,列真之宇。
玉堂对溜,石室相距。
蔼蔼翠幄,?
弱?
弱素女。
江斐於是往来,海童於是宴语。
斯实神妙之响象,嗟难得而覙缕!
  “尔乃地势坱圠,卉木镺蔓。
遭薮为圃,值林为苑。
异荂蓲,夏晔冬蒨。
方志所辨,中州所羡。
草则藿蒳豆蔻,姜汇非一。
江蓠之属,海苔之类。
纶组紫绛,食葛香茅。
石帆水松,东风扶留。
布濩皋泽,蝉联陵丘。
夤缘山岳之岊,幂历江海之流。
扤白蒂,衔朱蕤。
郁兮?
茂,晔兮菲菲。
光色炫晃,芬馥肸蚃。
职贡纳其包匦,离骚咏其宿莽。
木则枫柙櫲樟,栟榈枸桹。
绵杬杶栌,文欀桢橿。
平仲桾櫏,松梓古度。
楠榴之木,相思之树。
宗生高冈,族茂幽阜。
擢本千寻,垂荫万亩。
攒柯挐茎,重葩殗叶。
轮囷蚪蟠,鳞接。
荣色杂糅,绸缪缛绣。
宵露霮感,旭日晻孛。
与风飖飏,<风幼>浏飕飗。
鸣条律畅,飞音响亮。
盖象琴筑并奏,笙竽俱唱。
其上则猿父哀吟,犭军子长啸。
狖鼯猓然,腾趠飞超。
争接县垂,竞游远枝。
惊透沸乱,牢落翚散。
其下则有枭羊麡狼,猰?
犭区象。
乌菟之族,犀兕之党。
钩爪锯牙,自成锋颖。
精若燿星,声若云霆。
名载於山经,形镂於夏鼎。
  “其竹则筼筜箖箊,桂箭射筒。
柚梧有篁,篻簩有丛。
苞笋抽节,往往萦结。
绿叶翠茎,冒霜停雪。
橚矗森萃,蓊茸萧瑟。
檀栾蝉蜎,玉润碧鲜。
梢云无以逾,嶰谷弗能连。
鸑鷟食其实,鹓雏扰其间。
其果则丹橘馀甘,荔枝之林。
槟榔无柯,椰叶无阴。
龙眼橄榄,榴御霜。
结根比景之阴,列挺衡山之阳。
素华斐,丹秀芳。
临青壁,系紫房。
鹧鸪南翥而中留,孔雀綷羽以翱翔。
山鸡归飞而来栖,翡翠列巢以重行。
其琛赂则琨瑶之阜,铜锴之垠。
火齐之宝,骇鸡之珍。
赪丹明玑,金华银朴。
紫贝流黄,缥碧素玉。
隐赈崴,杂插幽屏。
精曜潜颖,硩陊山谷。
碕岸为之不枯,林木为之润黩。
隋侯於是鄙其夜光,宋王於是陋其结绿。
“其荒陬谲诡,则有龙穴内蒸,云雨所储。
陵鲤若兽,浮石若桴。
双则比目,片则王馀。
穷陆饮木,极沈水居。
泉室潜织而卷绡,渊客慷慨而泣珠。
开北户以向日,齐南冥於幽都。
其四野,则畛畷无数,膏腴兼倍。
原隰殊品,窊隆异等。
象耕鸟耘,此之自与。
穱秀菰穗,於是乎在。
煮海为盐,采山铸钱。
国税再熟之稻,乡贡八蚕之绵。
  “徒观其郊隧之内奥,都邑之纲纪。
霸王之所根柢,开国之所基趾。
郛郭周匝,重城结隅。
通门二八,水道陆衢。
所以经始,用累千祀。
宪紫宫以营室,廓广庭之漫漫。
寒暑隔阂於邃宇,虹霓回带於云馆。
所以跨跱焕炳万里也。
造姑苏之高台,临四远而特建,带朝夕之浚池,佩长洲之茂苑。
窥东山之府,则环宝溢目;海陵之仓,则红粟流衍。
起寝庙於武昌,作离宫於建业。
阐阖闾之所营,采夫差之遗法。
抗神龙之华殿,施荣楯而捷猎。
崇临海之崔巍,饰赤乌之韡晔。
东西胶葛,南北峥嵘。
房栊对櫎,连阁相经。
阍闼谲诡,异出奇名。
左称弯碕,右号临硎。
雕栾镂楶,青琐丹楹。
图以云气,画以仙灵。
虽兹宅之夸丽,曾未足以少宁。
思比屋於倾宫,毕结瑶而构琼。
高闱有闶,洞门方轨。
朱阙双立,驰道如砥。
树以青槐,亘以绿水。
玄荫眈眈,清流亹亹。
列寺七里,侠栋阳路。
屯营栉比,解署釭布。
横塘查下,邑屋隆夸。
长干延属,飞甍舛互。
  “其居则高门鼎贵,魁岸豪杰。
虞魏之昆,顾陆之裔。
歧嶷继体,老成弈世。
跃马叠迹,朱轮累辙。
陈兵而归,兰锜内设。
冠盖云荫,闾阎阗噎。
其邻则有任侠之靡,轻訬之客。
缔交翩翩,亻宝从弈弈。
出蹑珠履,动以千百。
里宴巷饮,飞觞举白。
翘关扛鼎。
拚射壶博。
鄱阳暴谑,中酒而作。
  “於是乐只衎而欢饫无匮,都辇殷而四奥来暨。
水浮陆行,方舟结驷。
唱棹转毂,昧旦永日。
开市朝而并纳,横阛阓而流溢。
混品物而同廛,并都鄙而为一。
士女伫眙,商贾骈{比土}。
纻衣絺服,杂沓傱萃。
轻舆按辔以经隧,楼船举颿而过肆。
果布辐凑而常然,致远流离与珂。
纟集贿纷纭,器用万端。
金镒磊砢,珠琲阑干。
桃笙象簟,韬於筒中;蕉葛升越,弱於罗纨。
泶犭翏,交贸相竞。
喧哗喤呷,芬葩荫映。
挥袖风飘而红尘昼昬;流汗霡霂而中逵泥泞。
“富中之甿,货殖之选。
乘时射利,财丰巨万。
竞其区宇,则并疆兼巷;矜其宴居,则珠服玉馔。
趫材悍壮,此焉比庐。
捷若庆忌,勇若专诸。
危冠而出,竦剑而趋。
扈带鲛函,扶揄属镂藏鍦於人,去<盾戈>自闾。
家有鹤膝,户有犀渠。
军容蓄用,器械兼储。
吴钩越棘,纯钧湛卢。
戎车盈於石城,戈船掩乎江湖。
  “露往霜来,日月其除。
草木节解,鸟兽腯肤。
观鹰隼,诫征夫。
坐组甲,建祀姑。
命官帅而拥铎,将校猎乎具区。
乌浒狼荒,夫南西屠。
儋耳黑齿之酋,金邻象郡之渠。
戊矞,靸霅警捷,先驱前涂。
俞骑骋路,指南司方。
出车槛槛,被练锵锵。
吴王乃巾玉辂,轺骕骦。
旗鱼须,常重光。
摄乌号,佩干将。
羽旄扬蕤,雄戟耀芒。
贝胄象弭,织文鸟章。
六军袀服,四骐龙骧。
峭格周施,罿罻普张。
罼鶒琐结,罠氾连纲。
阹以九疑,御以沅湘。
輶轩蓼扰,彀骑炜煌。
袒裼徒搏,拔距投石之部。
猿臂骿胁,狂趭犷猤。
鹰瞵鹗视,じす翊。
若离若合者,相与腾跃乎莽 之野。
干卤殳鋋,旸夷勃卢之旅。
长<矛殳>短兵,直发驰骋。
儇佻坌并,衔枚无声。
悠悠旆旌者,相与聊浪乎昧莫之坰。
钲鼓叠山,火烈熛林。
飞爓浮烟,载霞载阴。
菈擸雷硠,崩峦弛岑。
鸟不择木,兽不择音。
<虎武>甝,<系页>麋麖。
蓦六驳,追飞生。
弹鸶鶁,射猱犭廷。
白雉落,黑鸩零。
陵绝?


嶕,聿越巉险。
跇逾竹柏,猭杞柟。
封豨,神螭掩。
刚镞润,霜刃染。
  “於是弭节顿辔,齐镳驻跸。
徘徊倘佯,寓目幽蔚。
览将帅之拳勇,与士卒之抑扬。
羽族以觜距为刀铍,毛群以齿角为矛铗,皆体著而应卒。
所以挂扢而为创痏,冲踤而断筋骨。
莫不衄锐挫芒,拉捭摧藏。
虽有石林之岝崿,请攘臂而靡之;虽有雄虺之九首,将抗足而跐之。
颠覆巢居,剖破窟宅。
仰攀鵕鸃,俯蹴豺敠。
刦剞熊罴之室,剽掠虎豹之落。
猩猩啼而就禽,笑而被格。
屠巴蛇,出象骼。
斩鹏翼,掩广泽。
轻禽狡兽,周章夷犹。
狼跋乎中,忘其所以睒睗,失其所以去就。
魂褫气慑而自踢 伏者,应弦饮羽,形偾景僵者,累积而增益,杂袭错缪。
倾薮薄,倒岬岫。
岩穴无豜豵,翳荟无{鹿需}鹨。
思假道於丰隆,披重霄而高狩。
笼乌兔於日月,穷飞走之栖宿。
“嶰涧閴,冈岵童。
罾罘满,效获众。
回靶乎行邪,睨观鱼乎三江。
泛舟航於彭蠡,浑万艘而既同。
弘舸连舳,巨槛接舻。
飞云盖海,制非常模。
叠华楼而岛跱,时仿於方壶。
比鹢首而有裕,迈馀皇於往初。
张组帏,构流苏。
开轩幌,镜水区。
槁工楫师,选自闽禺。
习御长风,狎玩灵胥。
责千里於寸阴,聊先期而须臾。
棹讴唱,箫籁鸣。
洪流响,渚禽惊。
弋磻放,稽鹪明?

虞机发,留 。
钩铒纵横,网罟接绪。
术兼詹公,巧倾任父。
筌?
亘亸,鲡鲿魦。
罩两魪,罺鰝虾。
乘鲎鼋鼍,同罛共罗。
沈虎潜鹿,馽龓僒束。
鲸辈中於群犗,搀抢暴出而相属。
虽复鲤,无临河而钓异射鲋於井谷。
“结轻舟而竞逐,迎潮水而振缗。
想萍实之复形,访灵夔於鲛人。
精卫衔石而遇缴,文鳐夜飞而触纶。
北山亡其翔翼,西海失其游鳞。
雕题之士,镂身之卒。
比饰虬龙,蛟螭与对。
简其华质,则费锦缋。
料其虓勇,则雕悍狼戾。
相与昧潜险,搜环奇。
摸蝳蝐,扪觜?
隽。
剖巨蚌於回渊,濯明月於涟漪。
  “毕天下之至异,讫无索而不臻。
溪壑为之一罄,川渎为之中贫。
哂澹台之见谋,聊袭海而徇珍。
载汉女於后舟,追晋贾而同尘。
汨乘流以砰宕,翼飔风之<风刘>々。
直冲涛而上濑,常沛沛以悠悠。
汔可休而凯归,揖天吴与阳侯。
指包山而为期,集洞庭而淹留。
数军实乎桂林之苑,飨戎旅乎落星之楼。
置酒若淮泗,积肴若山丘。
飞轻轩而酌绿酃,方双辔而赋珍羞。
饮烽起,釂鼓震。
士遗倦,众怀欣。
幸乎馆娃之宫,张女乐而娱群臣。
罗金石与丝竹,若钧天之下陈。
登东歌,操南音。
胤阳阿,咏韎任。
荆艳楚舞,吴愉越吟。
翕习容裔,靡靡愔愔。
  “若此者,与夫唱和之隆响,动锺鼓之铿耾。
有殷坻颓於前,曲度难胜。
皆与谣俗汁协,律吕相应。
其奏乐也,则木石润色;其吐哀也,则凄风暴兴。
或超延露而驾辩,或逾绿水而采菱。
军马弭髦而仰秣,渊鱼竦鳞而上升。
酣湑半,八音并。
欢情留,良辰征。
鲁阳挥戈而高麾,回曜灵於太清。
将转西日而再中,齐既往之精诚。
  “昔者夏后氏朝群臣於兹土,而执玉帛者以万国。
盖亦先生之所高会,而四方之所轨则。
春秋之际,要盟之主。
阖闾信其威,夫差穷其武。
内果伍员之谋,外骋孙子之奇。
胜强楚於柏举,栖劲越於会稽。
阙沟乎商鲁,争长於黄池。
徒以江湖嶮陂,物产殷充。
绕溜未足言其固,郑白未足语其丰。
士有陷坚之锐,俗有节概之风。
睚眦则挺剑,喑呜则弯弓。
拥之者龙腾,据之者虎视。
麾城若振槁,搴旗若顾指。
虽带甲一朝,而元功远致。
虽累叶百叠,而富强相继。
乐湑衎其方域,列仙集其土地。
桂父练形而易色,赤须蝉蜕而附丽。
中夏比焉,毕世而罕见,丹青图其珍玮,贵其宝利也。
舜禹游焉,没齿而忘归,精灵留其山阿,玩其奇丽也。
剖判庶士,商搉万俗。
国有郁鞅而显敞,邦有湫厄而踡跼。
伊兹都之函弘,倾神州而韫椟。
仰南斗以斟酌,兼二仪之优渥。
  “繇此而揆之,西蜀之於东吴,小大之相绝也,亦犹棘林萤燿,而与夫木龙烛也。
否泰之相背也,亦犹帝之悬解,而与桎梏疏属也。
庸可共世而论巨细,同年而议丰确乎?
暨其幽遐独邃,寥廓闲奥。
耳目之所不该,足趾之所不蹈。
倜傥之极异,誳诡之殊事,藏理於终古,而未寤於前觉也。
若吾子之所传,孟浪之遗言,略举其梗概,而未得其要妙也。“

蜀都赋
  有西蜀公子者,言于东吴王孙,曰:盖闻天以日月为纲,地以四海为纪。
九土星分,万国错跱。
崤函有帝皇之宅,河洛为王者之里。
吾子岂亦曾闻蜀都之事欤?
请为左右扬搉而陈之。
  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开国于中古。
廓灵关以为门,包玉垒而为宇。
带二江之双流,抗峨眉之重阻。
水陆所凑,兼六合而交会焉;丰蔚所盛,茂八区而庵蔼焉。
  于前则跨蹑犍牂,枕倚交趾。
经途所亘,五千余里。
山阜相属,含溪怀谷。
岗峦纠纷,触石吐云。
郁葐蒕以翠微,崛巍巍以峨峨。
干青霄而秀出,舒丹气而为霞。
龙池瀑濆其隈,漏江伏流溃其阿。
汩若汤谷之扬涛,沛若蒙汜之涌波。
于是乎邛竹缘岭,菌桂临崖。
旁挺龙目,侧生荔枝。
布绿叶之萋萋,结朱实之离离。
迎隆冬而不凋,常晔晔以猗猗。
孔翠群翔,犀象竞驰。
白雉朝雊,猩猩夜啼。
金马骋光而绝景,碧鸡儵忽而曜仪。
火井沈荧于幽泉,高爓飞煽于天垂。
其间则有虎珀丹青,江珠瑕英。
金沙银砾,符采彪炳,晖丽灼烁。
  于后则却背华容,北指昆仑。
缘以剑阁,阻以石门。
流汉汤汤,惊浪雷奔。
望之天回,即之云昏。
水物殊品,鳞介异族。
或藏蛟螭,或隐碧玉。
嘉鱼出于丙穴,良木攒于褒谷。
其树则有木兰梫桂,杞櫹椅桐,椶枒楔枞。
楩柟幽蔼于谷底,松柏蓊郁于山峰。
擢修干,竦长条。
扇飞云,拂轻霄。
羲和假道于峻歧,阳乌回翼乎高标。
巢居栖翔,聿兼邓林。
穴宅奇兽,窠宿异禽。
熊罴咆其阳,雕鹗鴥其阴。
猿狖腾希而竞捷,虎豹长啸而永吟。
  于东则左绵巴中,百濮所充。
外负铜梁于宕渠,内函要害于膏腴。
其中则有巴菽巴戟,灵寿桃枝。
樊以蒩圃,滨以盐池。
蟞蛦山栖,鼋龟水处。
潜龙蟠于沮泽,应鸣鼓而兴雨。
丹沙赩炽出其阪,蜜房郁毓被其阜。
山图采而得道,赤斧服而不朽。
若乃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
奋之则賨旅,玩之则渝舞。
锐气剽于中叶,蹻容世于乐府。
  于西则右挟岷山,涌渎发川。
陪以白狼,夷歌成章。
坰野草昧,林麓黝儵。
交让所植,蹲鸱所伏。
百药灌丛,寒卉冬馥。
异类众伙,于何不育?
其中则有青珠黄环,碧砮芒消。
或丰绿荑,或蕃丹椒。
麋芜布濩于中阿,风连莚蔓于兰皋。
红葩紫饰,柯叶渐苞。
敷橤葳蕤,落英飘飖。
神农是尝,卢跗是料。
芳追气邪,味蠲疠痟。
  其封域之内,则有原隰坟衍,通望弥博。
演以潜沬,浸以绵雒。
沟洫脉散,疆里绮错。
黍稷油油,稻莫莫。
指渠口以为云门,洒滮池而为陆泽。
虽星毕之滂遝,尚未齐其膏液。
  尔乃邑居隐赈,夹江傍山。
栋宇相望,桑梓接连。
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
其园则林檎枇杷,橙柿梬楟。
榹桃函列,梅李罗生。
百果甲宅,异色同荣。
朱樱春熟,素柰夏成。
若乃大火流,凉风厉。
白露凝,微霜结。
紫梨津润,樼栗罅发。
蒲陶乱溃,若榴竞裂。
甘至自零,芬芬酷烈。
其园则有蒟蒻茱萸,瓜畴芋区。
甘蔗辛姜,阳蓲阴敷。
日往菲薇,月来扶疏。
任土所丽,众献而储。
  其沃瀛则有攒蒋丛蒲,绿菱红莲。
杂以蕴藻,糅以苹蘩。
总茎柅柅,裛叶蓁蓁。
蕡实时味,王公羞焉。
其中则有鸿俦鹄侣,振鹭鹈鹕。
晨凫旦至,候雁衔芦。
木落南翔,冰泮北徂。
云飞水宿,哢吭清渠。
其深则有白鼋命鳖,玄獭上祭。
鳣鲔鳟鲂,鮷鳢鲨鲿。
差鳞次色,锦质报章。
跃涛戏濑,中流相忘。
于是乎金城石郭,兼帀中区。
既丽且崇,实号成都。
辟二九之通门,画方轨之广涂。
营新宫于爽垲,拟承明而起庐。
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
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
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
宣化之闼,崇礼之闱。
华阙双邈,重门洞开。
金铺交映,玉题相晖。
外则轨躅八达,里闬对出。
比屋连甍,千庑万室。
亦有甲第,当衢向术。
坛宇显敞,高门纳驷。
庭扣钟磬,堂抚琴瑟。
匪葛匪姜,畴能是恤?
  亚以少城,接乎其西。
市廛所会,万商之渊。
列隧百重,罗肆巨千。
贿货山积,纤丽星繁。
都人士女,袨服靓妆。
贾贸墆鬻,舛错纵横。
异物崛诡,奇于八方。
布有橦华,麫有桄榔。
邛杖传节于大夏之邑,蒟酱流味于番禺之乡。
舆辇杂沓,冠带混并。
累毂叠迹,叛衍相倾。
喧哗鼎沸,则哤聒宇宙;嚣尘张天,则埃壒曜灵。
阛阓之里,伎巧之家。
百室离房,机杼相和。
贝锦斐成,濯色江波。
黄润比筒,籯金所过。
  侈侈隆富,卓郑埒名。
公擅山川,货殖私庭。
藏镪巨万,鈲摫兼呈。
亦以财雄,翕习边城。
三蜀之豪,时来时往。
养交都邑,结俦附党。
剧谈戏论,扼腕抵掌。
出则连骑,归从百两。
若其旧俗,终冬始春。
吉日良辰,置酒高堂,以御嘉宾。
金罍中坐,肴烟四陈。
觞以清醥,鲜以紫鳞。
羽爵执竞,丝竹乃发。
巴姬弹弦,汉女击节。
起西音于促柱,歌江上之飉厉。
纡长袖而屡舞,翩跹跹以裔裔。
合樽促席,引满相罚。
乐饮今夕,一醉累月。
  若夫王孙之属,郤公之伦。
从禽于外,巷无居人。
并乘骥子,俱服鱼文。
玄黄异校,结驷缤纷。
西逾金堤,东越玉津。
朔别期晦,匪日匪旬。
蹴蹈蒙笼,涉寥廓。
鹰犬倏眒,罻罗络幕。
毛群陆离,羽族纷泊。
翕响挥霍,中网林薄。
屠麖麋,翦旄麈。
带文蛇,跨雕虎。
志未骋,时欲晚。
追轻翼,赴绝远。
出彭门之阙,驰九折之阪。
经三峡之峥嵘,蹑五屼之蹇浐。
戟食铁之兽,射噬毒之鹿。
皛貙氓于葽草,弹言鸟于森木。
拔象齿,戾犀角。
鸟铩翮,兽废足。
  殆而朅来相与,第如滇池,集于江洲。
试水客,舣轻舟。
娉江婓,与神游。
罨翡翠,钓鰋鮋。
下高鹄,出潜虬。
吹洞箫,发棹讴。
感鱘鱼,动阳侯。
腾波沸涌,珠贝汜浮。
若云汉含星,而光耀洪流。
将飨獠者,张帟幕,会平原。
酌清酤,割芳鲜。
饮御酣,宾旅旋。
车马雷骇,轰轰阗阗。
若风流雨散,漫乎数百里间。
斯盖宅土之所安乐,观听之所踊跃也。
焉独三川,为世朝市?
  若乃卓荦奇谲,倜傥罔已。
一经神怪,一纬人理。
远则岷山之精,上为井络。
天帝运期而会昌,景福肸飨而兴作。
碧出苌弘之血,鸟生杜宇之魄。
妄变化而非常,羌见伟于畴昔。
近则江汉炳灵,世载其英。
蔚若相如,皭若君平。
王褒韡晔而秀发,杨雄含章而挺生。
幽思绚道德,摛藻掞天庭。
考四海而为儁,当中叶而擅名。
是故游谈者以为誉,造作者以为程也。
至乎临谷为塞,因山为障。
峻岨塍埒长城,豁险吞若巨防。
一人守隘,万夫莫向。
公孙跃马而称帝,刘宗下辇而自王。
由此言之,天下孰尚?
故虽兼诸夏之富有,犹未若兹都之无量也。

分类: 辞赋精选  地名  言志  讽刺 

惜誓

两汉 · 贾谊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
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
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霑濡。
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
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
苍龙蚴虯于左骖兮,白虎骋而为右騑。
建日月以为盖兮,载玉女于後车。
驰骛于杳冥之中兮,休息虖昆仑之墟。
乐穷极而不厌兮,愿从容虖神明。
涉丹水而驰骋兮,右大夏之遗风。
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
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
临中国之众人兮,讬回飙乎尚羊。
乃至少原之野兮,赤松、王乔皆在旁。
二子拥瑟而调均兮,余因称乎清商。
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
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
黄鹄後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
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
夫黄鹄神龙犹如此兮,况贤者之逢乱世哉。
寿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
俗流从而不止兮,众枉聚而矫直。
或偷合而苟进兮,或隐居而深藏。
苦称量之不审兮,同权概而就衡。
或推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谔謣。
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丝以为索。
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恶。
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
梅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
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之所贼。
比干忠谏而剖心兮,箕子被发而佯狂。
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不长。
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
已矣哉!
独不见夫鸾凤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野。
循四极而回周兮,见盛德而後下。
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麒麟可得羁而係兮,又何以异虖犬羊?

分类: 楚辞 

李夫人赋

两汉 · 刘彻

美连娟以修嫭兮,命樔绝而不长。
饰新官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
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
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
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
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
托沈阴以圹久兮,惜蕃华之未央。
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之相羊。
函荾荴以俟风兮,芳杂袭以弥章。
的容与以猗靡兮,缥飘姚虖愈庄。
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
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红颜而弗明。
欢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
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
何灵魄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
势路日以远兮,遂荒忽而辞去。
超兮西征,屑兮不见。
寖淫敞,寂兮无音。
思若流波,怛兮在心。
  乱曰:佳侠函光,陨朱荣兮。
嫉妒闟茸,将安程兮。
方时隆盛,年夭伤兮。
弟子增欷,洿沫怅兮。
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
向不虚应,亦云己兮。
嫶妍太息,叹稚子兮。
懰栗不言,倚所恃兮。
仁者不誓,岂约亲兮?
既往不来,申以信兮。
去彼昭昭,就冥冥兮。
既不新宫,不复故庭兮。
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分类: 辞赋精选  悼亡  怀念 

治安策

两汉 · 贾谊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
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
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
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
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叙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
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
《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
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经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
以陛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
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
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
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
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
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
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
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
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狶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
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天下肴乱,高皇帝与诸公倂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
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
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
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
臣请试言其亲者。
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
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
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无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
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
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
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
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
陛下虽贤,谁与领此?
  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
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
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徵矣,其势尽又复然。
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
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
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
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
胡不用之淮南、济北?
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狶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
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
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
  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
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
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
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
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
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
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不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
当时大治,后世诵圣。
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
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
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
病非徒瘇也,又苦蹠戾。
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
惠王之子,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
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戾。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
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
上也。
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
下也。
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金絮采缯以奉之。
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
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
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
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
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
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
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
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
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
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
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
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
白縠之表,薄纨之里,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
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
且帝之身自衣皁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
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
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
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
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
行之二岁,秦俗日败。
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
借父耰鉏,虑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
抱哺其于,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
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
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蹶六国,兼天下。
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
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
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
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
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
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
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
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
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
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
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
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
《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使管子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
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
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
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是不疑惑!
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
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舩必覆矣。
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夏为天子,十有余世,而殷受之。
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
周为天子,三十余世,而秦受之。
秦为天子,二世而亡。
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
其故可知也。
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
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
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
保,保其身体;傅,传之德义;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
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
故乃孩子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
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
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
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
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
学者,所学之官也。
《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
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
及太于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
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
习与智长,故切而不媿;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
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食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
及秦而不然。
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
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
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
岂惟胡亥之性恶哉?
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
又曰:“前车覆,后车诫。“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
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
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
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
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
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
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者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
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
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此时务也。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
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己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
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
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孔于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
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
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
刑罚积而民怨背,札义积而民和亲。
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
或道之以德教,或殴之以法令。
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殴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
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
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
此亡它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
夫天下,大器也。
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
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
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
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
是非其明效大验邪!
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
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
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
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
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谚曰:“欲投鼠而忌器。“
此善谕也。
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
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太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
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
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刖笞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
被戮辱者不泰迫乎?
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
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
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
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
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
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
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
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
顽顿亡耻,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
主上有败,则因而挺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
人主将何便于此?
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
俱亡耻,俱苟妄,则主上最病。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
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
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
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而加也。
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跌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
吾遇子有礼矣。“
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
上设廉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
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
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圄扞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
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
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
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
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
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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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积贮疏

两汉 · 贾谊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
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
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
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
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
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
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
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
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
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
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
卒然边境有急,数千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
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
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
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
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
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
今殴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
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节自《汉书·食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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鵩鸟赋

两汉 · 贾谊

谊为长沙王傅三年,有鵩飞入谊舍。
鵩似鸮,不祥鸟也。
谊即以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乃为赋以自广也。
其辞曰: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
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
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
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曰:“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
请问于鵩兮:“予去何之?
吉乎告我,凶言其灾。
淹速之度兮,语予其期。“
鵩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
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
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
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
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
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
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
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
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
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
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
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
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
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
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
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
细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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