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大全

请使用空格隔开作者和分类,比如:李白 写景

【中吕】普天乐 其三

元代 · 关汉卿

酬和情诗玉宇净无尘,宝月圆如镜;风生翠袖,花落闲庭。
五言诗句语清,两下里为媒证,遇着风流知音性,惺惺的偏惜惺惺。
若得来心肝儿敬重,眼皮儿上供养,手掌儿里高擎。

猜您喜欢

杂剧·刘夫人庆赏五侯宴

元代 · 关汉卿

楔子
(冲末扮李嗣源领番卒子上,李嗣源云)野管羌笛韵,英雄战马嘶。
擂的是镂金画面鼓,打的是云月皂雕旗。
某乃大将李嗣源是也。
父乃沙陀李克用。
俺父亲手下兵多将广,有五百义儿家将,人人奋勇,个个英雄,端的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自破黄巢,俺父子每累建奇功。
今天下太平,因某父多有功勋,加为忻、代、石、岚、雁门关都招讨使,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封为河东晋王之职。
手下将论功升赏。
今奉圣人命,为因黄巢手下余党草寇未绝,今奉阿妈将令,差俺五百义儿家将,统领雄兵,收捕草冠。
若得胜回还,圣人再有加官赐赏。
奉命出师统雄兵,剿除草寇建功名。
赤心报国施英勇,保助山河享太平(下)(赵太公上,云)段段田苗接远村,太公庄上戏儿孙。
虽然只得锄刨力,答贺天公雨露恩。
自家潞州长子县人氏,姓赵,人见有几贯钱,也都唤我做赵太公。
嫡亲的两口儿,浑家刘氏,近新来亡化过了。
撇下个孩儿,未勾满月,无了他那娘,我又看觑不的他。
我家中粮食田土尽有,争夺无一个亲人,则觑着一点孩儿!
我分付那稳婆和家里那小的每:长街市上不问那里寻的一个有乳食的妇人来,我宁可与他些钱钞,我养活他,则要他看觑我这孩儿。
今日无甚事,我去那城中索些钱债去。
下次小的,看着那田禾,我去城中索些钱债便来也。
(下)(正旦抱徕儿上,云)妾身是这潞州长子县人民,自身姓李,嫁的夫主姓王,是王屠,嫡亲的两口儿。
妾身近日所生了个孩儿,见孩儿口大,就唤孩儿做王阿三。
不想王屠下世,争夺家中一贫如洗,无钱使用!
妾身无计所奈,我将这孩儿长街市上卖的些小钱物,埋殡他父亲。
自从早晨间到此,无人来问,如之奈何也!
(做哭科)(赵太公上,云)自家是赵太公。
城中索钱去来也,不曾索的一文钱,且还我那家中去。
兀的一簇人,不知看甚么?
我试去看咱。
(做见正旦科,云)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小孩儿。
我问他一声咱:兀那嫂嫂,你为何抱着这小的在此啼哭?
可是为何那?
(正旦云)老人家不知:我是这本处王屠的浑家,近新来我所生了这个孩儿,未及满月之间,不想我那夫主亡逝,无钱埋殡,因此上将这孩儿但卖些小钱物,埋殡他父亲。
是我出于无奈也!
(赵太公云)住、住、住,正要寻这等一个妇人看我那孩儿,则除是恁的……兀那王嫂嫂,你便要卖这小的,谁家肯要?
不知你寻个穿衣吃饭处,可不好?
(正旦云)你说的差了也!
便好道:一马不背两鞍,双轮岂碾四辙?
烈女不嫁二夫,我怎肯嫁待于人!
(赵太公云)你既不肯嫁人,便典与人家,或是三年,或是五年,得些钱物埋
殡你夫主,可不好?
(正旦云)我便要典身与人,谁肯要?
(赵太公云)你若肯啊,我是赵太公,我家中近新来也无了浑家,有个小的,无人抬举他;你若肯典与我家中,我又无甚么重生活着你做,你则是抱养我这个小的,我与些钱钞埋殡你那丈夫,可不好?
(正旦云)住、住、住,我寻思咱:我要将这孩儿与了人来呵,可不绝了他王家后代?
罢、罢、罢,宁苦我一身罢!
我情愿典,太公!
(赵太公云)既是这般,则今日我与些钱物,你埋殡你夫主。
你便写一纸文书,典身三年。
则今日立了文书,我与你钱钞,埋殡了你夫主,就去俺家里住去。
(正旦云)也是我出于无奈也呵!
(赵太公云)你是有福的,肯分的遇着我。
(正旦唱)
【正宫】【端正好】则我这腹中愁、心间闷,俺穷滴滴举眼无亲,则俺这孤寒子母每谁瞅问?
俺男儿半世苦受勤,但能勾得钱物,宁可着典咱身!
(赵太公云)则今日埋殡你丈夫,便跟我家中去来。
(正旦唱)则今日将俺夫主亲埋殡。
(同下)
第一折
(赵太公上,云)自从王屠的浑家到俺家中,一月光景。
我将那文书本是典身,我改做卖身文书,永远在我家使唤。
这妇人抬举着我那孩儿哩,我如今唤他抱出那孩儿来,我试看咱。
(做唤科,云)王大嫂!
(正旦抱两个徕儿上,云)妾身自从来到赵太公家中,可早一月光景也。
妾身本是典身三年的文书、不想赵太公暗暗的商量,改做了卖身文契,与他家永远使用。
今日太公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
想我这烦恼几时受彻也呵!
(唱)
【仙吕】【点绛唇】我如今短叹长吁,满怀冤屈,难分诉。
则我这衣袂粗疏,都是些草络布无绵絮。
【混江龙】我堪那无端的豪户,瞒心昧己使心毒。
他可便心侥幸,倒换过文书,当日个约定觅自家做乳母,今日个强赖做他家里的买身躯。
我可也受禁持、吃打骂敢无重数。
则我这孤孀子母,更和这瘦弱身躯!
(做见科,云)员外万福。
(赵太公云)你来我家一个月了。
你抱将我那孩儿来我看。
(正旦做抱徕儿科)(赵太公做看徐徕儿科,云)王大嫂,怎生我这儿这等瘦?
将你那孩儿来我看。
(正旦做抱自徕科)(太公做看徕儿科,云)偏你的孩儿怎生这般将息的好?
这妇人好无礼也!
他将有乳食的奶子与他孩儿吃,却将那无乳食的奶子与俺孩儿吃,怎生将息的起来?
这妇人不平心,好打这泼贱人!
(做打科)(正旦唱)
【油葫芦】打拷杀咱家谁做主?
有百十般曾对付:我从那上灯时直看到二更初,我若是少乳些则管里吖吖的哭,我若是多乳些灌的他啊啊的吐;这孩儿能夜啼不犯触,则从那摇车儿上挂着爷单裤,挂到有三十遍倒蹄驴。
【天下乐】不似您这孩儿不犯触,可是他声也波声,声声的则待要哭。
则从那摇车儿上魇禳无是处。
谁敢道是荡他一荡?
谁敢是触他一触?
可是他叫吖吖无是处。
(赵太公云)将你那孩儿来我看。
(接过来做摔科)(正旦做扳住臂膊科,云)员外可怜见,休摔孩儿!
(赵太公云)摔杀有甚事?
则使的几贯钱!
(正旦唱)
【金盏儿】你富的每有金珠,俺穷的每受孤独,都一般牵挂着他这个亲肠肚。
我这里两步为一蓦,急急下街衢。
我战钦钦身刚举,笃速速手难舒。
我哭啼啼扳住臂膊,泪漫漫的扯住衣服。
(正旦云)员外可怜见!
便摔杀了孩儿,血又不中饮,肉又不中吃,枉污了这答儿田地。
员外则是可怜见咱!
(赵太公云)兀那妇人,我还你,抱将出去,随你丢了也得,与了人也得,我则眼里不要见他。
你若是不丢了呵,来家我不道的饶了你哩!
(下)(正旦云)似这等如之奈何!
孩儿,眼见的咱子母不能勾相守也。
儿也,痛煞我也!
(唱)
【尾声】儿也!
则要你久已后报冤仇,托赖着伊家福,好共歹一处受苦。
我指望待将傍的孩儿十四五,与人家作婢为奴。
自踌蹰,堪恨这个无徒!
(带云)儿也,你不成人便罢,倘或成了人呵,(唱)你穿着些布背子,排门儿告些故疏。
恁时节老人家暮古,与人家重生活难做。
哎,儿也!
你寻些个口衔钱,赎买您娘那一纸放良书。
(下)
第二折
(外扮李嗣源跚马儿领卒子上,云)靴尖踢镫快,袖窄拽弓疾。
能骑乖劣马,善着四时衣。
某乃沙陀李克用之子李嗣源是也。
因为俺阿妈破黄巢有功,圣人封俺阿妈太原府晋王之职,俺阿妈手下儿郎都封官赐赏。
今奉俺阿妈将令,着俺数十员名将,各处收捕黄巢手下余党;某为节度使之职。
昨日三更时分,夜作一梦,梦见虎生双翅。
今日早间去问周总管,他言说道:"有不测之喜,可收一员大将。
"某今日统领本部军卒,荒野外围猎射走一遭去。
众将摆开围场者!
(做见兔儿科,云)围场中惊起一个雪练也似白兔儿来。
我拽的这弓满,放一箭去,正中白兔。
那白兔倒一交,起身便走。
俺这里紧赶紧走,慢赶慢走。
众将与我慢慢的追袭将去来!
(下)(正旦抱徕儿上,云)妾身抱着这个孩儿,下着这般大雪,向那荒郊野外,丢下这孩儿也。
你也怨不的我也!
(唱)
【南吕】【一枝花】恰才得性命逃,速速的离宅舍。
我可便一心空硬咽,则我这两只脚可兀的走忙迭。
我把这衣袂来忙遮,俺孩儿浑身上绵茧儿无一叶。
我与你往前行,无气歇,眼见的无人把我来拦遮,我可便将孩儿直送到荒郊旷野。
【梁州】我如今官差可便弃舍。
哎,儿也!
咱两个须索今日离别,这冤家必定是前生业。
这孩儿仪容儿清秀,模样儿英杰。
我熬煎了无限,受苦了偌些。
我和他是吃了人多少唇舌,不由我感叹伤嗟!
我、我、我,今日个母弃了儿,非是我心毒,是、是、是,更和这儿离了母如何的弃舍!
哎!
天也,天也!
俺可便眼睁睁子母每各自分别,直恁般运拙。
这冤家苦楚何时彻?
谁能够暂时歇?
若是我无你个孩儿伶俐些,那其间方得宁贴。
(正旦云)我来到这荒郊野外,下着这般大雪,便怎下的丢了孩儿也!
(唱)
【隔尾】我这里牵肠割肚把你个孩儿舍,跌脚捶胸自叹嗟。
望得无人,拾将这草料儿遮,将乳食来喂些,我与你且住者。
儿也!
就在这官道旁边,敢将你来冻煞也!
(李嗣源领番卒子上,云)大小军卒,赶着这白兔儿。
我有心待不赶来,可惜了我那枝艾叶金鈚箭去了。
如今赶到这潞州长子县荒草坡前,不见了白兔,则见地下插着一枝箭。
左右,与我拾将那枝箭来,插在我这撒袋中。
(李嗣源做见正旦科,云)奇怪也!
兀那道旁边一个妇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儿,将那孩儿放在地上,哭一回去了;他行数十步可又回来,抱起那孩儿来又啼哭。
那妇女人数遭家恁的,其中必是暗昧。
左右!
你去唤将那妇人来,我试问他。
(卒子做唤科,云)兀那婆婆儿,俺阿妈唤你哩。
(正旦见科,云)官人万福。
(李嗣源云)兀那妇人,你抱着这个小的,丢在地下去了,可又回来,数番不止,你必是暗昧。
(正旦云)官人不嫌絮烦,听妾身口说一遍:我是这本处王屠的浑家,当日所生了这个孩儿,未及满月,不想王屠辞世,争奈无钱埋殡。
妾身与赵太公家典身三年,就看管他的孩儿。
不想赵太公将我那典身的文书,他改做了卖身的文契。
当日他赵太公唤我,我抱着两个孩儿,太公见了,他说:"偏你那孩儿便好,怎生饿损了我这孩儿?
便将你那孩儿或是丢了或是人养了便罢,若不丢你那孩儿回来,我不道的饶了你!
"因此上来到这荒郊野外,丢我这孩儿来。
(李嗣源云)嗨!
好可怜人也。
兀那妇人,比及你要丢在这荒郊野外呵,与了人可不好?
(正旦云)妾身怕不待要与人,谁肯要?
(李嗣源云)兀那妇人,这小的肯与人呵,与了我为子可不好?
(正旦云)官人若不弃嫌,情愿将的去。
敢问官人姓甚名谁?
(李嗣源云)我是沙陀李克用之子李嗣源是也。
久以后抬举的你这孩儿成人长大,我教他认你来。
你将他那生时年月小名说与我者。
(正旦云)官人,这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小名唤做王阿三。
(李嗣源云)左右那里,好生抱着孩儿;这围场中那里有那纸笔,翻过那袄子上襟,写着孩儿的小名生时年月。
你休烦恼,放心回去。
(正旦唱)
【贺新郎】富豪家安稳把孩儿好抬迭,这孩儿脱命逃生,媳妇儿感承多谢!
(李嗣源云)我和你做个亲眷可不好?
(正里唱)官人上怎敢为枝叶?
教孩儿执帽擎鞭抱靴。
(李嗣源云)你放心,这孩儿便是我亲生嫡养的一般。
(正旦唱)听说罢我心内欢悦,便是你李富贵合是遇英杰。
哎!
你个赵太公弄巧翻成拙。
儿也!
你今日弃了你这个穷奶奶,哎,儿也!
谁承望你认这富爹爹!
(李嗣源云)兀那妇人,你放心,等你孩儿成人长大,我着你子母每好歹有厮见的日子哩。
(正旦云)多谢了官人也。
儿也,则被你痛杀我也!
(唱)
【尾声】怕孩儿有刚气自己着疼热,会武艺单单的执斧钺,俺孩儿一命也把自家怨恨绝。
我若是打听的我孩儿在时节,若有些志节,把他来便撞者,将我这屈苦的冤仇,儿也!
那其间报了也。
(下)(李嗣源云)兀那众军卒听者:他这小的如今与我为了儿,我姓李,就唤他做李从珂,到家中不许一个人泄漏了;若是有一个泄漏了的,我不道的饶了您哩!
我驱兵领将数十年,因追玉兔骤征马宛。
忽见妇女嚎咷哭,我身一一问前缘。
他愿将赤子与我为恩养,我教他习文演武领兵权。
一朝长大成人后,久以后我着他子母再团圆。
(下)
第三折
(外扮葛从周领卒子上,云)黄巢播乱立山河,聚集群盗起干戈。
某全凭智谋驱军校,何用双锋石上磨?
某姓葛名从周是也,乃濮州鄄城人氏。
幼而颇习先王典教,后看韬略遁甲之书,学成文武兼济,智谋过人。
某初佐黄巢麾下为帅,自起兵之后,所过城池望风而降。
不期李克用家大破黄巢,自黄巢兵败,某今佐于梁元帅麾下为将。
某今奉元帅将令,为与李克用家相持。
他倚存孝之威,数年侵扰俺邻境。
如今无了存孝,更待干罢。
俺这里新收一员大将,乃是王彦章,此人使一条浑铁枪,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便是再长下的张车骑,重生下的唐敬德,此人好生英雄。
某今差王彦章领十万雄兵,去搦李克用家名将出马。
小校,与我请将王彦章来,有事商议。
(卒子云)理会的。
王彦章安在?
(王彦章上,云)幼年曾习黄公略,中岁深通吕望书。
天下英雄闻吾怕,我是那压尽春秋伍子胥。
某乃大将王彦章是也,乃河北人氏。
某文通三略。
武解六韬,智勇双全。
寸铁在手,万夫不当之勇;片甲遮身,千人难敌之威;铁枪轻举,战将亡魂;二马相交,敌兵丧魄。
天下英雄,闻某之名,无有不惧。
今有元帅呼唤,须索走一遭去。
可早来到也。
报复去,道有王彦章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科,云)喏,报的元帅得知:有王彦章来了也。
(葛从周云)着他过来。
(卒子云)理会的。
着你过去。
(做见科,云)呼唤某有何将令?
(葛从周云)王彦章,唤你来别无甚事,今有李克用,数年侵扰俺邻境,如今无了存孝也,你领十万雄兵,去搦李克用家名将出马。
若得胜回还,俺梁元帅必然重赏加官也。
(王彦章云)某今领了将令,点就十万雄兵,则今日拔寨起营。
大小三军,听吾将令,与李克用家相持厮杀走一遭去!
某驱兵领将显高强,全凭浑铁六沉枪。
马如北海蛟出水,人似南山虎下岗。
敌兵一见魂魄丧,赳赳威风把名扬。
临军对阵活挟将,敢勇交锋战一场。
(下)(葛从周云)小校,王彦章领兵与李克用家交战去了也?
(卒子云)去了也。
(葛从周云)凭着此人英勇,必然得胜也。
俺梁元帅怎比黄巢?
斩大将岂肯耽饶!
十万兵当先敢勇,千员将施逞英豪。
人人望封官赐赏,个个要重职名标。
收军锣行营起寨,贺凯歌得胜旗摇。
(下)(李嗣源领番卒子上,云)马吃和沙草,人磨带血刀。
地寒毯帐冷,杀气阵云高。
某乃李嗣源是也。
今收捕草寇己回,颇奈梁元帅无礼,今差贼将王彦章,领十万军兵搦俺相持。
他则知无了存孝,岂知还有俺五虎大将,量他何足道哉!
某今领二十万雄兵,五员虎将,与梁兵交战去。
小校,唤将李亚子、石敬瑭、孟知
祥、刘知远、李从珂五员将军来者。
(卒子云)理会的。
众将安在?
(李亚子上,云)幼小曾将武艺习,南征北讨要相持。
临军望尘知胜败,对垒嗅土识兵机。
某乃李亚子是也。
今有俺嗣源哥哥呼唤,须索见哥哥去。
可早来到也。
小番报复去,道有李亚子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妈得知:有李亚子来了也。
(李嗣源云)着他过来。
(卒子云)理会的。
着你过去。
(做见科,云)哥哥呼唤,有何事?
(李嗣源云)亚子兄弟,唤您来别无事,今有梁将王彦章搦战,等五将来全了,支拨与您军马去。
(李亚子云)理会的。
(石敬瑭上,云)幼习韬略识兵机,旗开对垒敢迎敌。
临军能射敌兵怕,大将军八面虎狼威。
某乃石敬瑭是也。
今有先锋将李嗣源呼唤,须索走一遭去。
可早来到也。
小番报复去,道有石敬瑭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科,云)报的阿妈得知:有石敬瑭来了也。
(李嗣源云)着他过来。
(卒子云)理会的。
着你过去者。
(做见科,云)呼唤某那厢使用?
(李嗣源云)石敬瑭,今唤您五将与王彦章相持去,等来全时支拨与您军马。
(石敬瑭云)理会的。
(孟知样上,云)学成三略和六韬。
忘生舍死建功劳。
赤心辅弼为良将。
尽忠竭力保皇朝。
某乃孟知祥是也。
今有李嗣源呼唤,须索走一遭去。
可早来到也。
小番报复去,道有孟知祥来了也。
(卒子云)报的阿妈得知:有孟知祥来了也。
(李嗣源云)着他过来者。
(卒子云)理会的。
着你过去。
(做见科,云)呼唤孟知祥,有何事商议?
(李嗣源云)且一壁有者。
(刘知远上,云)番将雄威摆阵齐,北风招飐皂雕旗。
马前战士千般勇,百万军中敢战敌。
某乃刘知远是也。
正在教场中操兵练士,今有哥哥升帐呼唤,须索走一遭去。
可早来到也。
小番报复去,道有刘知远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妈得知:有刘知远未了者。
(李嗣源云)着他过来。
(卒子云)理会的。
着你过去。
(刘知远见科,云)哥哥,呼唤你兄弟那厢使用?
(李嗣源云)且一壁有者,等五将来全时,支拨与你军马。
(刘知远云)理会的。
(李从珂上,云)幼习黄公智略多,每回临阵定干戈。
刀横宇宙三军丧,匹马当先战百合。
某乃李从珂是也。
正在教场中操练番兵,有阿妈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
可早来到也。
小番报复去,道有李从珂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妈得知:有李从珂来了也。
(李嗣源云)着他过来。
(卒子云)理会的。
着你过去。
(李从珂云)阿妈,呼唤您孩儿那厢使用?
(李嗣源云)唤你来不为别,今有梁元帅命王彦章领十万雄兵,搦俺相持。
某今
统二十万人马,五哨行兵,擒拿王彦章去。
李亚子,你领兵三千,军行左哨,看计行兵。
(李亚子云)得令!
某今领兵三千,军行左哨,与王彦章拒敌走一遭去。
人又英雄马又奔,交锋今日定江山。
两阵对圆旗相望,不提彦章永不还。
(下)(李嗣源云)石敬瑭近前来,拨与你三千人马,你军行右哨,看计行兵。
(石敬瑭云)得令!
则今日领了三千人马,军行右哨。
亲传将令逞威风,扯鼓夺旗有谁同?
十万军中施英勇,生擒彦章建头功。
(下)(李嗣源云)孟知祥,我拨与你三千精兵,你军行前哨,与王彦章对垒相持去,看计行兵。
(孟知祥云)得令!
某今领三千人马,军行前哨,擒拿王彦章去。
今朝发奋统戈矛,义儿家将逞搊搜。
皂雕旗磨番兵进,不擒彦章誓不休。
(下)(李嗣源云)刘知远,拨与你三千雄兵,你军行中路,与王彦章交锋去,看计行兵。
(刘知远云)得令!
奉哥哥的将令,领本部下人马,与王彦章相持厮杀走一遭去。
大小番兵,听吾将令!
到来日:众番将敢勇当先,能相持战马盘旋。
鼍皮鼓喊声震地,皂雕旗蔽日遮天。
韵悠悠胡茄慢品,阿来来口打番言。
遇敌处忘生舍死,方显俺五虎将武艺熟娴。
(下)(李嗣源云)李从珂,我与你三千人马,你军行后哨,与王彦章交锋去,看计行兵。
(李从珂云)得令!
领了阿妈将令,领三千人马,军行后哨,与王彦章交战走一遭去。
兵行将勇敢当先,塞北儿郎列数员。
略施黄公三略智,生擒贼将在马前。
(下)(李嗣源云)五员虎将去了也。
某领大势雄兵,军行策应,擒拿王彦章易如翻掌。
赳赳雄威杀气高,三军帅领显英豪。
偎山靠水安营寨,扫荡贼兵建勋劳。
(下)(王彦章跚马儿领卒子上,云)某乃王彦章是也。
奉俺元帅将令统十万雄兵,与李克用家军兵相持厮杀。
远远的尘土起处,敢是兵来了也。
(李亚子跚马儿上,云)某乃李亚子是也。
来者何人?
(王彦章云)某乃梁将王彦章是也。
你乃何人?
(李亚子云)某乃李亚子是也。
敢交锋么?
操鼓来!
(做战科)(石敬瑭跚马儿上,云)某乃石敬瑭是也。
兀的不是王彦章!
(战科)(孟知祥跚马儿上,云)某乃孟知祥是也。
领本部下人马,截杀王彦章走一遭去。
休着走了王彦章!
(刘知远跚马儿上,云)某乃刘知远是也。
兀的不是王彦章!
(做战科)(李嗣源跚马儿上,云)休着走了王彦章!
(李从珂跚马儿上,云)某乃李从珂。
拿住王彦章者!
(做混战科)(王彦章云)五员虎将战某一人,不中,我与你走、走、走!
(下)(李嗣源云)王彦章败走了,更待干罢。
无名的小将,有何惧哉!
李亚子、石敬瑭、孟知祥、
刘知远,跟某回大寨中去;留李从珂收后,恐怕王彦章复来,你再与他交锋。
他怎生赢的俺军兵!
俺回营中去来。
得胜收军卷旌旗,行军起寨罢相持。
众将鞭敲金镫响,班师齐唱凯歌回。
(四将同下)(李从珂云)阿妈回兵去了也。
某袭殿后,恐防贼兵。
征云笼罩雾云收,杀气冲霄满地愁。
群雁扑翻鵾鹏鹞,五虎战败锦毛彪。
(下)(赵太公上,云)窗外日光弹指进,席间花影座间移。
老汉赵太公是也。
自从教那妇人丢了他那小的,则抬举着我的孩儿,经今十八年光景也,抬举的孩儿成人长大了也。
近日我染其疾病,若我死之后,恐怕我那孩儿不知,教人寻我那孩儿来,我有几句言语分付他。
孩儿那里?
(净赵脖揪上,云)我做庄家快夸嘴,丢轮扯炮如流水。
引着沙三去跚橇,伴着王留学调鬼。
自家赵脖揪的便是。
我父亲是赵太公,祖传七辈都是庄家出身,一生村鲁,不尚斯文。
伴着的是王留、赵二、牛表、牛筋。
锄刨过日,耕种绝伦。
秋收已罢,赛社迎神。
开筵在葫芦篷下,酒酿在瓦钵磁盆。
茄子连皮咽,稍瓜带子吞。
萝卜蘸生酱,村酒大碗敦。
唱会〔花桑树〕,吃的醉醺醺。
舞会〔村田乐〕,困来坐草墩。
闲时磨豆腐,闷后跚面筋。
醉了胡厮打,就去告老人。
一顿黄桑棒,打的就发昏。
预备和劝酒,永享太平春。
我今日吃了几杯酒,有我爹爹在家染病,且回家看爹爹去。
可早来到也,我自过去。
(做见科,云)爹爹,你病体如何?
我奶子那里去了?
(赵太公云)孩儿,你不知道,他不是你奶子,他是咱家里买来的。
当初觅他来做奶子来,他将那好奶与他养的孩儿吃,将那无乳的奶来与你吃,因此折倒的你这般瘦了。
你从今以后休唤做奶子,则叫他王嫂。
你趁我在日,朝打暮骂他,久后他也不敢管你。
孩儿,你扶我后堂中去。
(下)(净赵脖揪云)爹爹,你不说呵,我怎么知道?
兀的不痛痛痛痛煞我也!
我如今唤他出来。
王嫂,你出来!
(正旦上,云)过日月好疾也!
自从将孩儿与了那官人去了,可早十八年光景也,未知孩儿有也是无?
如今赵太公染病,他着孩儿唤我,须索见他去咱。
(见科)(净赵脖揪云)兀那王嫂!
(正旦云)你怎生唤我做王嫂?
我是你奶奶哩!
(净赵脖揪云)我可是你爹爹哩!
想当初我父亲买你来与我家为奴,就着你做奶子。
奶的我好!
你将那好奶与你那孩儿吃,你将那无乳的奶与我吃,故意的把我饿瘦了。
如今我不唤你做奶子了,我则叫你做王嫂。
你与我饮牛去,休湿了那牛嘴儿;若湿了我那牛嘴儿呵,回家来五十黄桑棍!
(下)(正旦云)似这般如之奈何?
当初他本不知道,如今他既知道了,这烦恼
从头儿受起也!
我索井头边饮牛去咱。
下着这般国家祥瑞,好冷天道也呵!
(唱)
【正宫】【端正好】风飕飕遍身麻,则我这笃籁籁连身战,冻钦钦手脚难拳。
走的紧来到荒坡佃,觉我这可扑扑的心头战。
【滚绣球】我这里立不定虚气喘,无筋力手腕软,瘦身躯急难动转。
恰来到井口旁边,雪打的我眼怎开,风吹的我身倒偃,冻碌碌自嗟自怨,也是咱前世前缘。
冻的我拿不的绳索拳挛着手,立不定身躯耸定肩,苦痛难言!
(正旦云)我将这水桶摆在井边,放下这吊桶去。
好冷天道也!
(唱)
【倘秀才】我这里立不定吁吁的气喘,我将这绳头儿呵的来觉软。
一桶水提离井口边,寒参参手难拳,我可便应难动转。
(正旦云)将这吊桶掉在这井里,我也不敢回家去,到家里又是打又是骂。
罢、罢、罢,就在这里寻个自缢!
(外扮李从珂跚马儿领番卒子上,云)几度相持在战场,沙陀将士显高强。
破灭黄巢真良将,扶持阿妈保家邦。
某乃大将李从珂是也。
奉着阿妈的将令,差俺五虎将与王彦章交战去来,被俺五虎将困了王彦章,今日班师得胜回程。
我父亲李嗣源与四个叔叔先回去了。
某领三千军马后哨行将去,打这潞州长子县过,来到这村庄前。
(做见旦科,云)奇怪也!
兀那井口旁边一个妇人,守着一担水,树上挂着一条绳子,有那觅自缢的心,则管里啼天哭地的。
左右那里,与我唤那妇人来,我问他。
(卒子云)理会的。
兀那妇人,俺大人唤你哩!
(正旦云)哥哥唤我做甚么?
(李从珂云)左右接了马者。
(做下马科,云)将座儿来我坐。
(正旦做见科,云)官人万福。
(李从珂做猛起身科,云)好奇怪也!
这个婆婆儿刚拜我一拜,恰似有人推起我来的一般。
这婆婆儿的福气倒敢大似我么?
兀那婆婆,你为甚么树上拴着这条套绳子要寻自缢?
你说一遍,我试听咱。
(正旦云)官人不知:老身在赵太公家居住,俺太公严恶,使我来这井上打水饮牛来。
不想将吊桶掉在井里,不敢回家取三须钩去,因此上寻个自缢。
(李从珂云)可怜也!
这婆婆掉了桶在这井里,不敢回家中去,在此寻个自尽。
嗨!
可不道蝼蚁尚然食生,为人何不惜命?
左右,拿着那揉钩枪,井中替他捞出那桶来。
(卒子云)理会的。
(做捞桶科,云)打捞出来了也。
(李从珂云)将桶与那婆婆。
(正旦云)多谢了官人!
(做认科、云)看了这官人那中珠模样,好似我那王阿三孩儿也。
(李从珂云)这个婆婆好无礼也,我好意的与你捞出桶来,你为何看着我啼哭?
(正旦云)老身怎敢看着官人啼哭!
老身当初也有个孩儿来,自小里与了个官人去了,如今有呵,也有这般大小年纪也。
老身见了官人,想起我那孩儿来,因此烦恼。
(李从珂云)兀那婆婆,你当初也有个孩儿来,与了一个官人去了。
那官人姓甚名谁?
穿着甚么衣服?
骑着甚么鞍马?
你从头至尾慢慢的说一遍咱。
(正旦唱)
【倘秀才】那官人系着条玉兔鹘连珠儿石碾,戴着顶白毡笠前檐儿漫卷。
(李从珂云)他来你这里有甚么勾当?
(正里唱)可是他赶玉兔因来到俺这地面,他兜玉辔,勒征马宛,斜挑着镫偏。
(李从珂云)那官人他可怎生便问你要那孩儿来?
(正旦唱)
【呆骨朵】那官人笑吟吟,手捻着一枝雕翎箭,我可便把孩儿来与了那个官员。
(李从珂云)曾有甚么信息来?
(正旦唱)知他是富贵也那安然,知他是荣华也那稳便。
(李从珂云)你这许多时不曾望你那孩儿一望?
(正旦唱)要去呵应难去。
(李从珂云)你曾见你那孩儿来么?
(正旦唱)要见阿应难见。
(李从珂云)你那孩儿小名唤做甚么?
(正旦唱)知他是安在也那王阿三。
(李从珂云)要了你那孩儿去的官人姓甚名谁?
(正旦唱)你早则得福也李嗣源。
(李从珂云)奇怪也!
这婆婆叫着我阿妈的名字。
左右,这世上,有几个李嗣源?
(卒子云)止有阿妈一个是李嗣源。
(李从珂云)兀那婆婆,我和李嗣源一张纸上画字,我到家中说了,若有你那孩儿时,我教他看你来。
你那孩儿如今多大年纪?
几月几日甚么时生?
你说与我。
(正旦云)俺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年十八岁也,小名唤做王阿三。
(李从珂云)奇怪也!
这婆婆说的那生时年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一般般的,则争一个名字差着,其中必有暗昧。
我到家中呵,好歹着你孩儿来望你,你意下如何?
(正旦云)官人是必着孩儿来看我一看。
(唱)
【啄木儿尾声】你是必传示与那李嗣源,道与俺那闵子骞,有时节教俺这子母每重相见。
要相逢一面,则除是南柯梦里得团圆。
(下)
(李从珂云)奇怪也!
这个婆婆说的他那孩儿,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则争着这一个小名差着:他是王阿三,我是李从珂;其中必有暗昧。
我到家中问的明白,那其间来认,未为晚矣。
听言说罢泪如梭,忽见受苦老婆婆。
阿三小子谁名姓?
多应敢是李从珂?
(下)
第四折
(李嗣源引番卒子上,云)桃暗柳明终夏至,菊凋梅褪又春回。
某乃李嗣源是也。
过日月好疾也,自从在潞州长子县讨了那个孩儿来家,今经十八年光景也。
孩儿十八岁也,学成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寸铁在手有万夫不当之勇。
孩儿唤做李从珂。
今因王彦章下将战书来搦俺交锋,奉着俺老阿妈的将令,着某为帅,李亚子为先锋,石敬瑭为左哨,孟知祥为右哨,刘知远为中路,李从珂为合后,统领二十万大军,前去与王彦章交锋。
被俺五虎将大破了王彦章,今已班师得胜回还。
这一场相持厮杀,多亏了我孩儿李从珂。
今俺四虎将先回,着李从珂孩儿后哨赶将来。
阿妈阿者大喜;谢俺阿妈封俺五将为五侯,着俺老阿者设一宴,名唤做五侯宴,就要犒赏三军。
阿者的将令,着我等的五将全了呵,来回阿者的言语。
这早晚怎生不见五将来?
(李亚子上,云)三十男儿鬓未斑,好将英勇展江山。
马前自有封侯剑,何用区区笔砚间?
某乃大将李亚子是也。
奉阿妈的将令,着俺五虎将与王彦章交锋去来,今已得胜回营。
比及见阿妈阿者,先见李嗣源哥哥去来;到也。
兀那小番,与我报复去,道有李亚子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科,云)报的阿妈得知:有李亚子来了。
(李嗣源云)道有请。
(卒子云)理会的。
有请!
(做见科)(李嗣源云)有请!
将军来了也。
(李亚子云)哥哥,您兄弟来了也。
(李嗣源云)将军请坐!
左右,门首觑者,看有甚么人来。
(孟知祥上,云)三尺龙泉万卷书,皇天生我意何如?
山东宰相山西将,彼丈夫兮我丈夫。
某乃家将孟知祥是也。
奉阿妈的将令,着俺五将收捕王彦章已回。
有李嗣源哥哥令人请,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
兀那小番,与我报复去,道有孟知祥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妈得知:有孟知祥来了。
(李嗣源云)道有请。
(卒子云)理会的。
有请!
(孟知祥做见科,云)哥哥,您兄弟来了也。
(李嗣源云)将军来了也。
有阿者的将今,等俺五虎将来全了,阿者要来犒赏俺哩!
将军请坐。
左右,门首看者,有众将来时,报复我知道。
(石敬瑭上,云)雄威赳赳定边疆,皂袍乌铠黑缨枪。
天下英雄闻吾怕,则我是敢勇当先石敬瑭。
某乃家将石敬瑭是也。
奉俺阿妈的将令,差俺五将收捕王彦章,去到那里,则一阵,被俺五将大破王彦章,今已得胜班师回营也。
有李嗣源相请,须索走一遭去。
兀那小番,与我报复去,道有石敬瑭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妈得知:有石敬瑭来了。
(李嗣源云)道有请。
(卒子云)理会的。
有请!
(做相见科)(石敬瑭云)三位哥哥,您
兄弟来了也。
(李嗣源云)将军请坐!
早间奉阿妈的将令,为俺五将有功,阿妈要封俺为五侯,明日阿者要设一宴,是五侯宴,阿者亲自犒赏三军哩。
待五将来全,俺一同去。
(刘知远上,云)要立功名显姓,不辞鞍马劳神。
某乃刘知远是也。
俺奉阿妈的将令,差俺五将收捕王彦章,今已得胜还营。
比及见阿妈,先见李嗣源哥哥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
小番报复去,道有刘知远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妈得知:有刘知远来了。
(李嗣源云)道有请。
(卒子云)理会的。
有请!
(刘知远见科,云)哥哥,刘知远得胜还营。
(李嗣源云)将军请坐!
今奉阿妈的将令,为俺五将有功,阿者要设一宴,是五侯宴,阿者亲自犒劳赏三军。
还有谁不曾来哩?
(李亚子云)有李从珂将军不曾来哩。
(李嗣源云)左右,门首觑者,若来时,报复我知道。
(李从珂上,云)英雄赳赳镇江河,志气昂昂整干戈。
雄威凛凛人人怕,则我是敢勇当先李从珂。
某乃李从珂是也。
奉阿妈的将令,差俺五虎将收捕王彦章,今日得胜回营。
比及见老阿妈,先见我阿妈走一遭去。
兀那小番,你报复去,道有李从珂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妈得知:有李从珂来了也。
(李嗣源云)李从珂孩儿来了也。
教孩儿过来。
(卒子云)理会的。
着你过去哩。
(李从珂见科,云)阿妈,你孩儿来了也。
(李嗣源云)从珂,你为何来迟?
(李从珂云)阿妈,您孩儿来到潞州长子县赵家庄,遇见一个婆婆儿,树上拴着条绳子,有那觅自缢的心。
您孩儿问其缘故,原来他掉了个吊桶在井里,他那主人家厉害,待取那三须钩去,怕打骂他,因此寻一个死处。
您孩儿着左右人替那婆婆儿捞出那桶来与他,那婆婆儿看着您孩儿则管啼哭。
您孩儿问其故,那婆婆儿言道:"我也有一个孩儿来,十八年前与了一个官人将的去了。
"您孩儿问他那生时年纪,他道:他那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小名唤做王阿三,如今有呵十八岁也。
我又问他:"那将了你孩儿去的那个官人姓甚名谁?
"不想那婆婆儿说着父亲的名字,看起来他那孩儿和您孩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则争着一个名姓。
我对那婆婆儿说道:"我和那将的你孩儿去的那个官人一张纸上画字的人。
"那婆婆儿啼天哭地,跪着您儿哀告道:"官人可怜见!
若是回去见我那孩儿啊,是必着来看我一看儿。
"父亲,您儿想来:既然父亲有了您孩儿呵,要他那别人家儿女做甚么?
父亲,如今那个人在那里?
唤他出来,我见他一见,着他去见他那亲娘一见去,可不好?
(李嗣源做惊科,云)住、住、住,孩儿,你不知道,我是讨了一?
龊⒍础R缤矸棠恪D秦艘膊怀桑易潘怕砣ィ幌胨粝侣砝吹绷恕H缃衲抢镉心呛⒍矗磕阈莨芩魅瞻⒄呱枰惑垩纾俏搴钛纾桶澄搴盍āD闱倚⑷ィ魅赵缛ァ#ɡ畲隅嬖疲┌⒙枵娓霾缓湍⒍担浚ɡ钏迷丛疲┧档牢蓿蚬芾镂剩。
ɡ钛亲油谌丝疲疲┐隅妫愀盖资怯幸桓龊⒍矗怕砣サ绷艘病#ɡ畲隅嬖疲┘热荒悸髯盼遥豢纤担铡铡眨页龅恼饷爬础=袢斩疾幌驴纤担晃仪〔偶⒙韬退母鍪迨宥寄磕肯嚓铮渲斜厝话得痢N医袢涨也晃仕浚矫魅站葡淅习⒄吒埃么跻矢雒靼祝。
ㄏ拢ɡ钏迷丛疲┐隅婧⒍チ艘玻浚ㄗ渥釉疲┤チ艘病#ɡ钏迷丛疲┼耍∷母鲂值埽夂⒍乔啄咐矗羰撬懒撕牵屹即竽昙鸵玻稍跎呛茫浚ㄊ磋┰疲└绺纾环潦拢橙缃裣热ビ氚⒄咚抵耍蛩缆魃绷耍灰胨当懔艘病#ɡ钏迷丛疲┬值埽愕赖氖恰1燃八ゼ习⒄撸巯热ゼ习⒄咦咭辉馊ァ2挥勺挡乱桑背跷抻型馊酥4隅嫒羧锨啄锶ィ冶闶翘宋蘩嵋采吮#ㄍ拢ɡ钏迷赐慕缟希钏迷丛疲┙袢阵垩绨才帕艘玻矍肜习⒄呷ダ础0⒄撸⒍星搿#ㄕ┌缌醴蛉松希疲├仙砹醴蛉耸且病N澄甯龊⒍笃屏罕檬せ鼗梗仙斫袢丈枰谎纾俏搴钛纾焕辞旌毓停搓秃⒍s垩缍及才帕艘玻虻壤仙恚胨髯咭辉馊ァ#ǔ?
【商调】【集贤宾】我则见骨剌剌列开锦绣旗,笑吟吟齐贺着凯歌回。
则听的扑冬冬鼍皮鼓擂,韵悠悠风管笛吹。
第一来会俺这困彦章得胜的儿郎;第二来贺功劳做一个庆喜的筵席。
我则见儿郎每笑吟吟摆在两下里,一个个赳赳雄威。
他那里高擎着玉斝,满捧着香醪,他每都一齐的跪膝。
(李嗣源、李亚子、石敬瑭、孟知祥、刘知远众将做跪下)(李嗣源递酒科,云)阿者满饮一杯!
(正旦做接酒科,云)孩儿每请起来。
(李嗣源云)量您孩儿每有甚功劳,着阿者如此用心!
(正旦云)孩儿每请坐。
(众云)孩儿每不敢也。
(正旦唱)
【逍遥乐】俺直吃的尽醉方归;转筹箸不得逃席。
(李亚子做递酒科,云)将酒来,阿者满饮一杯!
(正旦做接酒科,唱)住者,此盏罢;孩儿每你着他稳坐的,序长幼则论年纪。
觥筹交错,李嗣源为头,各分您那坐位。
(石敬瑭云)我与阿者递一杯。
阿者满饮一杯!
(正旦云)孩儿每,今日是甚么宴?
(众云)今日是五侯宴。
(正旦云)既是五侯宴,可怎生不见我那李从珂孩儿在那里?
(李嗣源云)左右,那里?
门首觑者,李从珂来时报复我知道。
(李从珂上,云)便好道:事不关心,关心者焦。
昨日问我阿妈那王阿三一事,我阿妈与众人左右隐讳不肯说。
今日五侯宴上,若见了老阿者,我好歹要问个明白。
来到也。
报复去,道李从珂来了也。
(卒子云)理会的。
报的阿者得知:有李从珂来也。
(正旦云)着孩儿过来。
(卒子云)理会的,着你过去哩。
(李从珂见正旦科)(正旦云)从珂孩儿来了也。
(李从珂云)老阿者,您孩儿来了也。
(做拜科)(正旦云)不枉了好儿也!
从珂,你为何来迟也?
(李从珂云)您孩儿往潞州长子县过来……(李嗣源做打拦科,云)从珂休胡说!
则饮酒。
(李从珂云)您孩儿往潞州长子县过来……(李嗣源打拦科,云)从珂!
中说的便说,不中说的休说,则饮酒。
(李从珂云)老阿者,您孩儿要说,阿妈两次三番则是拦挡,不知为何不要您孩儿说?
我也不饮酒!
(正旦云)李嗣源,着孩儿说,你休拦他!
(李从珂云)老阿者,孩儿往潞州长子县过,见一个老婆婆儿,树上拴着条绳子,有那觅自缢的心。
您孩儿问其故,他原来去井上打水,掉了桶在井里。
他那主人家严恶,那婆婆儿怕打,也不敢家中取三须钩去,因此上觅个死。
您孩儿令人替他捞起桶来,那婆婆儿看着您孩儿则管里啼哭。
您孩儿言称道:"你为何看着我则管里啼哭?
"那婆婆道:"我怎敢看着官人啼哭!
当初我有一个孩儿来,十八年前与了一个官人去了;如今有呵,也有官人这般大年纪。
"您孩儿问他那孩儿生时年月。
那婆婆道:"我孩儿是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生,小名唤做王阿三。
"您孩儿又问:"将的你孩儿去了的那个官人,他姓甚名谁?
"那婆婆儿叫阿妈的名字。
您孩儿想来:那婆婆儿说他那孩儿的八字,和您孩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则争个名姓。
您孩儿是李从珂,他可是王阿三。
您孩儿昨日个问阿妈,坚意的不肯说。
今日对着老阿者与众将在此,着王阿三出来,您孩儿见他一见,怕做甚么?
(正旦看李嗣源,云)孩儿,他敢见他那母亲来么?
(李嗣源云)谁说道见他那父亲来?
阿者休和孩儿说。
您孩儿偌大年纪也,则看着他一个儿,不争阿者对着他说了呵,则怕生分了孩儿么?
(正旦云)从珂孩儿,你阿妈是有个孩儿来,放马去,跌杀了也。
(李从珂云)老阿者,休瞒您孩儿,便和您孩儿说呵,怕做甚么?
(正旦唱)
【醋葫芦】那时节曾记得你有个弟弟,你阿妈乞将来不曾与些好衣食。
你阿妈后来生下你,教那厮放牛羊过日,到如今多管一身亏。
(孟知祥云)阿者,您孩儿不曾与阿者递一杯酒哩。
阿者,您孩儿递一杯酒,请阿者行一个酒令。
今日不同往日筵会,大家都要欢喜。
将酒来!
您孩儿递一杯。
(正旦云)孩儿每,今日是个好日辰,都要欢喜饮酒,不许烦恼。
(李嗣源云)阿者说的是,都听令,则要欢喜饮酒,不许烦恼。
(李从珂云)住、住、住,老阿者,这桩事您孩儿务要个明白了呵便饮酒。
老阿者,对您孩儿说了罢!
(李嗣源做跪科,云)阿者休和孩儿说。
(正旦云)李嗣源孩儿,(唱)
【醋葫芦】我这里低声便唤你,你可便则管里、你那里干支剌的陪笑卖楂梨,不须咱道破他早知;那孩儿举头会意,咱不说他心下也猜疑。
(李从珂云)阿妈,和您孩儿说了罢!
(李嗣源云)你教我说甚么来?
(李从珂云)老阿者,对您孩儿说了罢!
(正旦云)你阿妈则生了你一个,你着我说甚么来?
(李从珂云)住、住、住,既然老阿者和阿妈都不肯说,罢、罢、罢,要我这性命做甚么?
我就这里拔剑自刎了罢!
(正旦、李嗣源、众将做扳住手夺剑科)(李嗣源云)孩儿也,不争你有些好歹呵,着谁人侍养我也,儿也!
(正旦云)罢、罢、罢,李嗣源孩儿,我说也。
(李嗣源云)阿者,且休和孩儿说!
(正旦云)我若说了呵,(唱)
【后庭花】则俺这李嗣源别有谁?
(李嗣源做悲科)(李从珂云)老阿者,如今王阿三在那里?
(正旦云)孩儿也,十八年前你阿妈大雪里在那潞州长子县抱将你来。
(李从珂云)老阿者,您孩儿可是谁?
(正旦唱)哎,儿也!
则这个王阿三可则便是你!
(李从珂云)原来我便是王阿三,兀的不气杀我也!
(做昏倒科)(众做救科)(李嗣源云)从珂儿也,精细着!
(正旦云)从珂儿也,苏醒者!
(李从珂做醒、悲科,云)哎哟,痛杀我也!
(正旦云)孩儿,省烦恼!
(李从珂云)老阿者,我的亲母见受着千般苦楚,我怎生不烦恼?
(李嗣源云)阿者,恰才休和他说也罢,不争孩儿知道了,如今便要去认他那亲娘去,如之奈何?
(正旦唱)不争咱这养育父将他相瞒昧,(正旦云)咱是他养育父母,他见了他亲娘受无限苦楚,不争你不要他去认呵,(唱)哎,儿也!
则他那嫡亲娘可是图一个甚的?
他如今受驱驰,他如今六十余岁,他身单寒腹内饥,他哭啼啼担着水;你将来瞒昧者。
(李嗣源云)阿者,则是生分了孩儿也。
(正旦云)孩儿,他这里怕不骑鞍压马,受用快活;他那亲娘与人家担水运浆,在那里吃打吃骂。
孩儿,你寻思波,(唱)
【双雁儿】他怎肯坐而不觉立而饥?
母恩临怎忘的?
你着他报了冤仇雪了冤气,你着他去认义,那其间来见你。
(李从珂做悲科)(李嗣源做唤料,云)从珂!
从珂!
(李从珂不应科)(李嗣源云)我唤他从珂,他不应;我如今唤他那旧小名王阿三。
(李从珂做应科,云)阿妈,您孩儿有!
(李嗣源云)阿者,我恰才唤他从珂,他不应;我唤他王阿三,他才应。
(李嗣源说鸡鸭论云)不因此事,感起一桩故事:昔日河南府武陵县有一王员外,家近黄河岸边,忽一日闲行到于芦苇坡中,见数十个鸭蛋在地,王员外言道:"荒草坡中如何得这鸭蛋?
"王员外将鸭蛋拿到家中,不期有一雌鸡正是暖蛋之时,王员外将此鸭蛋与雌鸡伏抱数日,个个抱成鸭子。
雌鸡终日引领众鸭趁食,个月期程,渐渐毛羽长成。
雌鸡引小鸭来至黄河岸边,不期黄河中有数只苍鸭在水浮泛,小鸭在岸忽见,都入水中,与同众鸭游戏。
雌鸡在岸回头,忽见鸭雏飞入水中,恐防损伤性命,雌鸡在岸飞腾叫唤。
王员外偶然出户,猛见小鸭水中与大鸭游戏。
王员外道:"可怜,我道鸡母为何叫唤,原来见此鸭雏入水,认他各等生身之主。
鸡母你如何叫唤?
"王员外言道:"此一桩故事,如同世人养他人子一般,养杀也不亲,与此同论。
"后作鸡鸭论,与世人为戒。
有诗为证,诗曰:鸭有子兮鸡中抱,抱成鸭兮相趁逐。
一朝长大生毛羽,跟随鸡母岸边游。
忽见水中苍鸭戏,小鸭入水任漂流。
鸡在岸边相顾望,徘徊呼唤不回头。
眼欲穿兮肠欲断,整毛敛翼志悠悠。
王公见此鸭随母,小鸭群内戏波游。
劝君莫养他人子,长大成人意不留。
养育恩临全不报,这的是养别人儿女下场头。
哎哟,儿也,兀的不痛煞我也(正旦云)孩儿,你省烦恼。
(李嗣源云)阿者,您孩儿怎生不烦恼?
(李从珂做辞正旦科,云)老阿者放心!
是今日说破也,可怜见您孩儿怕不在这里一身荣华;我那亲娘在那里与人家担水运浆,吃打吃骂,千辛万苦,看着至死,不久身亡,你孩儿争忍在此不去认母也?
我说罢也雨泪千行,恰便似刀搅我心肠。
做娘的忍饥受饿,为子的富贵荣昌。
可怜见看看至死,可来报答你这养育亲娘。
〔正旦云〕从珂孩儿,你则今日领百十骑人马,去认你母亲去。
孩儿,你则早些儿回来!
(李嗣源云)儿也,我干抬举了你这十八年也!
(李从珂云)阿妈休烦恼,您孩儿认了母亲,一同的便来也。
(正旦、李嗣源做悲科,云)孩儿,你早些儿回来!
(李从珂做拜辞科,云)你孩儿理会的。
我出得这门来,则今日领着百十骑人马,直往潞州长子县认母亲走一遭去来。
我恰才拜别尊堂两泪流,则为亲娘我无限忧。
我今日领兵若到长子县,拿贼与母报冤仇。
(下)(正旦云)嗣源,从珂孩儿去了也。
(李嗣源云)从珂去了也。
(正旦云)嗣源孩儿,你则今日随后领着人马,直至潞州长子县看孩儿去,就将他母亲一同取将来。
你都小心在意者!
(众应科)您孩儿理会的。
(正旦唱)
【尾声】快疾忙摆剑戟,众番官领兵器,将孩儿紧紧的厮追随。
我则是可怜见他母亲无主依,你与我疾行动一会。
他认了他嫡亲娘,你与我疾便的早些儿回。
(下)
(李嗣源云)则今日俺弟兄五人点就本部下人马,随孩儿直至潞州长子县取孩儿的亲娘走一遭去。
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则今日便索行程,接应孩儿去。
驱兵领将显高强,从珂去认嫡亲娘。
若到潞州长子县,管教他子母早还乡。
(同下)
第五折
(净扮赵脖揪上,云)自家老赵,终日眼跳。
山人算我,说我死到。
自家赵脖揪的便是。
这两日有些眼跳。
颇奈那婆子无札,我使他打水饮牛,见一日要一百五十桶水。
今日这早晚不见来,快着人去拿将那婆子来!
(正旦担水桶上,云)似这般苦楚,几时受彻也呵!
(唱)
【双调】【新水令】则听的叫一声"拿过那贱人来",我见叫吖吖大惊小怪。
狠心肠的歹大哥,欺侮俺无主意的老形骸!
也是我运拙时乖,舍死的尽心儿奈。
(正旦见净科)(净云)兀那婆子,你这一日在那里来?
你死也!
(正旦云)我在井边打水饮牛来。
(净云)你去了这一日,打了多少水?
你这贱人好生无礼!
则这般和你说也不济事,你死也!
将绳子来,吊起这婆子来,我直打死你便罢。
你死也!
(净做吊起正旦科)(正旦云)天也!
可着谁人救我也?
(李从珂领众卒子冲上云)某乃李从珂是也。
大小三军来到这潞州长子县赵家庄也。
众军围了这庄者!
(众军做围了庄科了)(李从珂云)寻我奶奶在那里?
(做入门科)(净云)爹爹!
是甚么官人?
唬杀我也!
(净慌科)(正旦唱)
【川拔棹】我则见闹垓垓、闹垓垓的军到来,一个个志气胸怀,马上胎孩;雄赳赳名扬四海,喜孜孜美满腮。
(李从珂云)兀的吊着的不是我奶奶?
小校快解了绳子,扶将来。
(正旦唱)
【七弟兄】我这里见来、料来,这个英才,入门来两步为一蓦,大踏步一伙上前来,低着头展脚舒腰拜。
(李从珂做拜科,云)奶奶,你认的您孩儿么?
(正旦唱)
【梅花酒】他不住的唤奶奶,把泪眼揉开,走向前来,急慌忙扶策。
众军卒一字摆,众官员两边排。
俺孩儿是壮哉!
可扑的跪在尘埃,可扑的跪在尘埃。
(李从珂云)母亲,认的您孩儿王阿三么?
(正旦云)谁是王阿三?
(李从珂云)则我便是王阿三。
(正旦与从珂做悲科)(正旦唱)
【喜江南】儿也!
今日个"月明千里故人来",这一场好事奔人来。
俺孩儿堂堂状貌有人材,畅好是气概!
恰便似九重天飞下一纸赦书来。
(正旦与从珂认住,悲科)(正旦云)孩儿,若不是你来呵,那得我这性命来!
(李从珂云)母亲,那打你的、欺负你的安在?
(正旦指净云)是这厮打我来。
(李从珂云)原来是这厮欺负我母亲来!
(净云)你是谁?
(李从珂云)你问我是谁?
这个是我的亲娘!
(赵脖揪云)这个妇人原来是你的亲娘;这等呵,我死也!
(李从珂云)把这厮与我执缚了者!
(李嗣源同四将上)(李嗣源云)来到这潞州长子县赵家庄也。
兀的不是从珂孩儿!
(李从珂云)阿妈也来了也。
母亲和阿妈厮见咱。
(李嗣源云)兀那婆婆,你认的我么?
(正旦做见嗣源科,云)索是多谢了官人!
(李嗣源觑赵脖揪云)这厮是谁?
(李从珂云)阿妈,这厮便是那赵太公的孩儿。
(李嗣源云)兀那厮!
你那赵太公那里去了?
(赵脖揪云)大人可怜见!
我父亲死了也。
当初改了文契,是我父亲来;如今折倒他母亲,也是我来;朝打暮骂他母亲,也是我来。
事到今日,饶便饶,不饶便哈剌了罢。
(李嗣源云)这厮改毁文契,欺压贫民,推赴军前斩首施行!
李从珂,与你母亲换了衣服,辆起车儿,同到京师拜见老阿者阿妈去来。
(正旦唱)
【沽美酒】今日个望京师云雾霭,朝帝阙胜蓬莱,共享荣华美事谐。
受用了玄纁玉帛,俺一家儿尽豪迈。
【太平令】稳情取香车麾盖,子母每终是英才。
怡乐着升平景界,端的是雍熙无赛。
呀!
今日个喜哉、美哉、快哉!
谢皇恩躬身礼拜。
(李嗣源云)则今日敲牛宰马,做一个庆喜的筵席。
则为这李从珂孝义为先,为母亲苦痛哀怜。
因葬夫典身卖命,相抛弃数十余年。
为打水备知详细,认义在井口旁边。
今日个才得完聚,王阿三子母团圆。
题目王阿三子母两团圆
正名刘夫人庆赏五侯宴

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

元代 · 关汉卿

楔子
(卜儿蔡婆上,诗云)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
老身蔡婆婆是也。
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
不幸夫主亡逝已过,止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
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
家中颇有些钱财。
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
我数次索取,那窦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
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
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
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
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
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
(冲末扮窦天章,引正里扮端云上,诗云)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煞马相如。
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
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
幼习儒业,饱有文章。
争夺时运不通,功名未遂。
不幸挥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
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
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
此间一个蔡婆婆,他家广有钱物;小生因无盘缠,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
他数次问小生索取。
教我把甚么还他?
谁想禁婆婆常常着人来说,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
况如今春榜动,选场开,正特上朝取应,又苦盘缠缺少。
小生出于无奈,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
(做叹科,云)嗨!
这个那里是做媳妇?
分明是卖与他一般。
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分外但得些少东西,勾小生应举之费,便也过望了。
说话之间,早来到他家门首。
婆婆在家么?
(卜儿上,云)秀才,请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时也。
(做相见科,窦天章云)小生今日一任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怎敢说做媳妇,只与婆婆早晚使用。
小生日下就要上朝进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儿在此,只望婆婆看觑则个!
(卜儿云)这等,你是我亲家了。
你本利少我四十两银子,兀的是借钱的文书,还了你;再送与你十两银子做盘缠。
亲家,你休嫌轻少。
(窦天章做谢科,云)多谢了婆婆!
先少你许多银子,都不要我还了,今又送我盘缠,此恩异日必当重报。
婆婆,女孩儿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觑女孩儿咱!
(卜儿云)亲家,这不消你嘱咐。
令爱到我家,就做亲女儿一般看承他,你只管放心的去。
(窦天章云)婆婆,端云孩儿该打呵,看小生面则骂几句;当骂呵,则处分几句。
孩儿,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亲爷,将就的你。
你如今在这里,早晚若顽劣呵,你只讨那打骂吃。
儿口乐,我也是出于无奈!
(做悲科)(唱)
【仙吕】【赏花时】我也只为尤计营生四壁贫,因此上割舍得亲儿在两处分。
从今日远践洛阳尘,又不知归期定准,则落的无语暗消魂。
(下)(卜儿云)窦秀才留下他这女孩儿与我做媳妇儿,他一径上朝应举去了。
(正旦做悲科,云)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
(卜儿云)媳妇儿,你在我家,我是亲婆,你是亲媳妇,只当自家骨肉一般。
你不要啼哭,跟着老身前后执料去来。
(同下)
第一折
(净扮赛卢医上,诗云)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
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
自家姓卢,人道我一手好医,都叫做赛卢医。
在这山阳县南门开着生药局。
在城有个蔡婆婆,我问他借了十两银子,本利该还他二十两;数次来讨这银子,我又无的还他。
若不来便罢,若来呵,我自有个主意!
我且在这药铺中坐下,看有甚么人来。
(卜儿上,云)老身蔡婆婆。
我一向搬在山阳县居住,尽也静办。
自十三年前窦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儿与我做儿媳妇,改了他小名,唤做窦娥。
自成亲之后,不上二年,不想我这孩儿害弱症死了。
媳妇儿守寡,又早三个年头,服孝将除了也。
我和媳妇儿说知,我往城外赛卢医家索钱去也。
(做行科,云)葛过隅头,转过屋角,早来到他家门首。
赛卢医在家么?
(卢医云)婆婆,家里来。
(卜儿云)我这两个银子长远了,你还了我罢。
(卢医云)婆婆,我家里无银子,你跟我庄上去取银子还你。
(卜儿云)我跟你去。
(做行科)(卢医云)来到此处,东也无人,西也无人,这里不下手,等甚么?
我随身带的有绳子。
兀那婆婆,谁唤你哩?
(卜儿云)在那里?
(做勒卜儿科。
孛老同副净张驴儿冲上,赛卢医慌走下。
孛老救卜儿科)(张驴儿云)爹,是个婆婆,争些勒杀了。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是那里人氏?
姓甚名谁了因甚着这个人将你勒死?
(卜儿云)老身姓蔡,在城人氏,止有个寡媳妇儿,相守过日。
因为赛卢医少我二十两银子,今日与他取讨;谁想他嫌我到无人去处,要勒死我;赖这银于。
若不是遇着老的和哥哥呵,那得老身性命来!
(张驴儿云)爹,你听的他说么?
他家还有个媳妇哩!
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谢我。
不若你要这婆子,我要他媳妇儿,何等两便?
你和他说去。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无丈夫,我无浑家,你肯与我做个老婆,意下如何?
(卜儿云)是何言语!
待我回家,多备些钱钞相谢。
(张驴儿云)你敢是不肯,故意将钱钞哄我?
赛卢医的绳子还在,我仍旧勒死了你罢。
(做拿绳科)(卜儿云)哥哥,待我慢慢地寻思咱!
(张驴儿云)你寻思些甚么?
你随我老子,我便要你媳妇儿。
(卜儿背云)我不依他,他又勒杀我。
罢、罢、罢,你爷儿两个,随我到家中去来。
(同下)(正旦上,云)妾身姓窦,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
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
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
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岁也。
这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银子,本利该二十两,数次索取不还。
今日俺婆婆亲自索取去了。
窦娥也,你这命好苦也呵!
(唱)
【仙吕】【点绛唇】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
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
【混江龙】则问那黄昏白昼,两般儿忘餐废寝几时休?
大都来昨宵梦里,和着这今日心头。
催人泪的是锦烂熳花枝横绣闼,断人肠的是剔团圝月色挂妆楼。
长则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闷沉沉展不彻眉尖皱,越觉的情怀冗冗,心绪悠悠。
(云)似这等忧愁,不知几时是了也呵!
(唱)
【油葫芦】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
谁似我无尽头!
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
我从三岁母亲身亡后,到七岁与父分离久。
嫁的个同住人,他可又拔着短筹;撇的俺婆妇每都把空房守,端的个有谁问,有谁瞅?
【天下乐】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
劝今人早将来世修。
我将这婆侍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
(云)婆婆索钱去了,怎生这早晚不见回来?
(卜儿同孛老、张驴儿上)(卜儿云)你爷儿两个且在门首,等我先进去。
(张驴儿云)奶奶,你先进去,就说女婿在门首哩。
(卜儿见正旦科)(正旦云)奶奶回来了。
你吃饭么?
(卜儿做哭科,云)孩儿也,你教我怎生说波!
(正旦唱)
【一半儿】为甚么泪漫漫不住点儿流?
莫不是为索债与人家惹争斗?
我这里连忙迎接慌问候,他那里要说缘由。
(卜儿云)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说波!
(正旦唱)则见他一半儿徘徊一半儿丑。
(云)婆婆,你为甚么烦恼啼哭那?
(卜儿云)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
亏了一个张老并他儿子张驴儿,救得我性命。
那张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这等烦恼。
(正旦云)婆婆,这个怕不中么!
你再寻思咱:俺家里又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钱债,被人催逼不过;况你年纪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
(卜儿云)孩儿也,你说的岂不是!
但是我的性命全亏他这爷儿两个救的。
我也曾说道:待我到家,多将些钱物酬谢你救命之恩。
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个媳妇儿,道我婆媳妇又没老公,他爷儿两个又没老婆,正是天缘天对。
若不随顺他,依旧要勒死我。
那时节我就慌张了,莫说自己许了他,连你也许了他。
儿也,这也是出于无奈。
(正旦云)婆婆,你听我说波。
(唱)
【后庭花】避凶神要择好日头,拜家堂要将香火修。
梳着个霜雪般白鬏髻,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
怪不的“女大不中留“。
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万事休!
旧恩爱一笔勾,新夫妻两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卜儿云)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
(正旦唱)
【青哥儿】你虽然是得他、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笋条年幼,刬的便巧画蛾眉成配偶?
想当初你夫主遗留,替你图谋,置下田畴,早晚羹粥,寒暑衣裘。
满望你鳏寡孤独,无捱无靠,母子每到白头。
公公也,则落得干生受!
(卜儿云)孩儿也,他如今只待过门。
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
(正旦唱)
【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细细愁:愁则愁兴阑珊咽不下交欢酒,愁则愁眼昏腾扭不上同心扣,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
你待要笙歌引至画堂前,我道这姻缘敢落在他人后。
(卜儿云)孩儿也,再不要说我了。
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事已至此,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
(正旦云)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并然不要女婿。
(卜儿云)那个是要女婿的?
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教我如何是好?
(张驴儿云)我们今日招过门去也。
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
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
(同孛老入拜科)(正旦做不礼科,云)兀那厮,靠后!
(唱)
【赚煞】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
婆婆也,怕没的贞心儿自守,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领着个半死囚。
(张驴儿做嘴脸料,云)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尽也选得女婿过,你不要错过了好时辰,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
(正旦不礼科,唱)则被你坑杀人燕侣莺俦。
婆婆也,你岂不知羞!
俺公公撞府冲州,挣扎的铜斗儿家缘百事有。
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张驴儿情受?
(张驴儿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
(下)(卜儿云)你老人家不要恼躁。
难道你有活命之恩,我岂不思量报你?
只是我那媳妇儿气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儿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
我如今拚的好酒好饭,养你爷儿两个在家,待我慢慢的劝化俺媳妇儿。
待他有个回心转意,再作区处。
(张驴儿云)这歪剌骨!
便是黄花女儿,刚刚扯的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交,我肯干罢!
就当面赌个誓与你: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
(词云)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
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
(同下)
第二折
(赛卢医上,诗云)小子太医出身,也不知道医死多人。
何尝怕人告发,关了一日店门?
在城有个蔡家婆子,刚少的他二十两花银,屡屡亲来索取,争些捻断脊筋。
也是我一时智短,将他赚到荒村,撞见两个不识姓名男子,一声嚷道:“浪荡乾坤,怎敢行凶撒泼,擅自勒死平民!
“吓得我丢了绳索,放开脚步飞奔。
虽然一夜无事,终觉失精落魂;方知人命关天关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尘?
从今改过行业,要得灭罪修因。
将以前医死的性命,一个个都与他一卷超度的经文。
小子赛卢医的便是。
只为要赖蔡婆婆二十两银子,赚他到荒僻去处,正待勒死他,谁想遇见两个汉子,救了他去。
若是再来讨债时节,教我怎生见他?
常言道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喜得我是孤身,又无家小连累;不若收拾了细软行李,打个包儿,悄悄的躲到别处,另做营生,岂不干净!
(张驴儿上,云)自家张驴儿。
可奈那窦娥百般的不肯随顺我;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讨服毒药与他吃了,药死那老婆子,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
(做行科,云)且住,城里人耳目广,口舌多,倘见我讨毒药,可不嚷出事来?
我前日看见南门外有个药铺,此处冷静,正好讨药。
(做到科,叫云)太医哥哥,我来讨药的。
(赛卢医云)你讨甚么药?
(张驴儿云)我讨服毒药。
(赛卢医云)谁敢合毒药与你?
这厮好大胆也!
(张驴儿云)你真个不肯与我药么?
(赛卢医云)我不与你,你就怎地我?
(张驴儿做拖卢云)好呀,前日谋死蔡婆婆的不是你来!
你说我不认的你哩,我拖你见官去!
(赛卢医做慌科,云)大哥,你放我,有药,有药。
(做与药科,张驴儿云)既然有了药,且饶你罢。
正是:“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下)(赛卢医云)可不晦气!
刚刚讨药的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
我今日与了他这服毒药去了,以后事发,越越要连累我。
趁早几儿关上药铺,到涿州卖老鼠药去也。
(下)(卜儿上,做病伏几科)(孛老同张驴儿上,云)老汉自到蔡婆婆家来,本望做个接脚,却被他媳妇坚执不从。
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个在家同住,只说“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劝转他媳妇;谁想那婆婆又害起病来。
孩儿,你可曾算我两个的八字,红鸾天喜几时到命哩?
(张驴儿云)要看甚么天喜到命!
只赌本事,做得去,自去做。
(孛老云)孩儿也,蔡婆婆害病好几日了,我与你去问病波。
(做见卜儿问科,云)婆婆,你今日病体如何?
(卜儿云)我身子十分不快哩。
(孛老云)你可想些甚么吃?
(卜儿云)我思量些羊肚儿汤吃。
(孛老云)孩儿,你对窦娥说,做些羊肚儿汤与婆婆吃。
(张驴儿向古门云)窦娥,婆婆想羊肚儿汤吃,快安排将来。
(正旦持汤上,云)妾身窦娥是也。
有俺婆婆不快,想羊肚汤吃,我亲自安排了与婆婆吃去。
婆婆也,我这寡妇人家,凡事也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张驴儿父子两个?
非亲非眷的,一家儿同住,岂不惹外人谈议?
婆婆也,你莫要背地里许了他亲事,连我也累做不清不洁的。
我想这妇人心,好难保也呵!
(唱)
【南吕】【一枝花】他则待一生鸳帐眠,那里肯半夜空房睡;他本是张郎妇,又做了李郎妻。
有一等妇女每相随,并不说家克计,则打听些闲是非;说一会不明白打风的机关,使了些调虚嚣捞龙的见识。
【梁州第七】这一个似卓氏般当垆涤器,这一个似孟光般举案齐眉,说的来藏头盖脚多伶俐!
道着难晓,做出才知。
旧恩忘却,新爱偏宜;坟头上土脉犹湿,架儿上又换新衣。
那里有奔丧处哭倒长城?
那里有浣纱时甘投大水?
那里有上山来便化顽石?
可悲,可耻!
妇人家直恁的无仁义。
多淫奔,少志气,亏杀前人在那里,更休说百步相随。
(云)婆婆,羊肚儿汤做成了,你吃些儿波。
(张驴儿云)等我拿去。
(做接尝科,云)这里面少些盐醋,你去取来。
(正旦下)(张驴儿放药科)(正旦上,云)这不是盐醋!
(张驴儿云)你倾下些。
(正旦唱)
【隔尾】你说道少盐欠醋无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
但愿娘亲早痊济,饮羹汤一杯,胜甘露灌体,得一个身子平安倒大来喜。
(孛老云)孩儿,羊肚汤有了不曾?
(张驴儿云)汤有了,你拿过去。
(孛老将汤云)婆婆,你吃些汤儿。
(卜儿云)有累你。
(做呕科,云)我如今打呕,不要这汤吃了,你老人家吃罢。
(孛老云)这汤特做来与你吃的,便不要吃,也吃一口儿。
(卜儿云)我不吃了,你老人家请吃。
(孛老吃科)(正旦唱)
【贺新郎】一个道你请吃,一个道婆先吃,这言语听也难听,我可是气也不气!
想他家与咱家有甚的亲和戚?
怎不记旧日夫妻情意,也曾有百纵千随?
婆婆也,你莫不为“黄金浮世宝,白发故人稀“,因此上把旧恩情,全不比新知契?
则待要百年同墓穴,那里肯千里送寒衣?
(孛老云)我吃下这汤去,怎觉昏昏沉沉的起来?
(做倒科)(卜儿慌科,云)你老人家放精细着,你挣扎着些儿。
(做哭科,云)兀的不是死了也!
(正旦唱)
【斗虾蟆】空悲戚,没理会,人生死,是轮回。
感着这般病疾,值着这般时势,可是风寒暑湿,或是饥饱劳役,各人症候自知。
人命关天关地,别人怎生替得?
寿数非干今世。
相守三朝五夕,说甚一家一计?
又无羊酒缎匹,又无花红财礼;把手为活过日,撒手如同休弃。
不是窦娥忤逆,生怕旁人论议。
不如听咱劝你,认个自家晦气,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几件布帛收拾,出了咱家门里,送入他家坟地。
这不是你那从小儿年纪指脚的夫妻。
我其实不关亲,无半点忄西惶泪。
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痴,便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张驴儿云)好也啰!
你把我老子药死了,更待干罢!
(卜儿云)孩儿,这事怎了也?
(正旦云)我有甚么药在那里?
都是他要盐醋时,自家倾在汤儿里的。
(唱)
【隔尾】这厮搬调咱老母收留你,自药死亲爷待要唬吓谁?
(张驴儿云)我家的老子,倒说是我做儿子的药死了,人也不信。
(做叫科,云)四邻八舍听着:窦娥药杀我家老子哩!
(卜儿云)罢么,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吓杀我也!
(张驴儿云)你可怕么?
(卜儿云)可知怕哩。
(张驴儿云)你要饶么?
(卜儿云)可知要饶哩。
(张驴儿云)你教窦娥随顺了我,叫我三声嫡嫡亲亲的丈夫,我便饶了他。
(卜儿云)孩儿也,你随顺了他罢。
(正旦云)婆婆,你怎说这般言语!
(唱)我一马难将两鞍鞴,想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却教我改嫁别人,其实做不得。
(张驴儿云)窦娥,你药杀了俺老子,你要官休?
要私休?
(正旦云)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张驴儿云)你要官休呵,拖你到官司,把你三推六问!
你这等瘦弱身子,当不过拷打,怕你不招认药死我老子的罪犯!
你要私休呵,你早些与我做了老婆,倒也便宜了你。
(正旦云)我又不曾药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见官去来。
(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下)(净扮孤引祗候上,诗云)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
若是上司当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门。
下官楚州太守桃杌是也。
今早升厅坐衙,左右,喝撺厢。
(祗候幺喝科)(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上,云)告状,告状!
(祗候云)拿过来。
(做跪见,孤亦跪科,云)请起。
(祗候云)相公,他是告状的,怎生跪着他?
(孤云)你不知道,但来告状的,就是我衣食父母。
(祗候幺喝科,孤云)那个是原告?
那个是被告?
从实说来!
(张驴儿云)小人是原告张驴儿,告这媳妇儿,唤做窦娥,合毒药下在羊肚汤儿里,药死了俺的老子。
这个唤做蔡婆婆,就是俺的后母。
望大人与小人做主咱!
(孤云)是那一个下的毒药?
(正旦云)不干小妇人事。
(卜儿云)也不干老妇人事。
(张驴儿云)也不干我事。
(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药未?
(正旦云)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他自姓张,我家姓蔡。
我婆婆因为与赛卢医索钱,被他赚到郊外,勒死我婆婆;却得他爷儿两个救了性命。
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爷儿两个在家,养膳终身,报他的恩德。
谁知他两个倒起不良之心,冒认婆婆做了接脚,要逼勒小妇人做他媳妇。
小妇人元是有丈夫的,服孝未满,坚执不从。
适值我婆婆患病,着小妇人安排羊肚汤儿吃。
不知张驴儿那里讨得毒药在身,接过汤来,只说少些盐醋,支转小妇人,暗地倾下毒药。
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呕吐,不要汤吃。
让与他老子吃;才吃的几口便死了,与小妇人并无干涉。
只望大人高抬明镜,替小妇人做主咱!
(唱)
【牧羊关】大人你明如镜,清似水,照妾身肝胆虚实。
那羹本五味俱全,除了外百事不知。
他推道尝滋味,吃下去便昏迷。
不是妾讼庭上胡支对,大人也,却教我平白地说甚的?
(张驴儿云)大人详情:他自姓蔡,我自姓张。
他婆婆不招俺父亲接脚,他养我父子两个在家做甚么?
这媳妇儿年纪虽小,极是个赖骨顽皮,不怕打的。
(孤云)人是贱虫,不打不招。
左右,与我选大棍子打着!
(祗候打正旦,三次喷水科)(正旦唱)
【骂玉郎】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
婆婆也,须是你自做下,怨他谁?
劝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都看取我这般傍州例。
【感皇恩】呀!
是谁人唱叫扬疾,不由我不魄散魂飞。
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
捱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
【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
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
天那,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
(孤云)你招也不招?
(正旦云)委的不是小妇人下毒药来。
(孤云)既然不是,你与我打那婆子!
(正旦忙云)住、住、住,休打我婆婆。
情愿我招了罢,是我药死公公来。
(孤云)既然招了,着他画了伏状,将枷来枷上,下在死囚牢里去。
到来日判个“斩“字,押付市曹典刑。
(卜儿哭科,云)窦娥孩儿,这都是我送了你性命。
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
【黄锺尾】我做了个衔冤负屈没头鬼,怎肯便放了你好包荒淫漏面贼!
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争到头,竞到底,到如今待怎的?
情愿认药杀公公,与了招罪。
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
(随祗候押下)
(张驴儿做叩头科,云)谢青天老爷做主!
明日杀了窦娥,才与小人的老子报的冤。
(卜儿哭科,云)明日市曹中杀窦娥孩儿也,兀的不痛煞我也!
(孤云)张驴儿、蔡婆婆,都取保状,着随衙听侯。
左右,打散堂鼓,将马来,回私宅去也。
(同下)
第三折
(外扮监斩官上,云)下官监斩官是也。
今日处决犯人,着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来人闲走。
(净扮公人鼓三通、锣三下科。
刽子磨旗、提刀,押正旦带枷上)(刽子云)行动些,行动些,监斩官去法场上多时了!
(正旦唱)
【正宫】【端正好】没来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
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刽子云)快行动些,误了时辰也。
(正旦唱)
【倘秀才】则被这枷扭的我左侧右偏,人拥的我前合后偃,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
(刽子云)你有甚么话说?
(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怀恨,后街里去死无冤,休推辞路远。
(刽子云)你如今到法场上面,有甚么亲眷要见的,可教他过来,见你一面也好。
(正旦唱)
【叨叨令】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
(刽子云)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
(正旦云)止有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
(唱)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刽子云)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甚么主意?
(正旦唱)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
(刽子云)你的性命也顾不得,怕他见怎的?
(正旦云)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唱)枉将他气杀也么哥,枉将他气杀也么哥!
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
(卜儿哭上科,云)天那,兀的不是我媳妇儿!
(刽子云)婆子靠后!
(正旦云)既是俺婆婆来了,叫他来,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
(刽子云)那婆子,近前来,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
(卜儿云)孩儿,痛杀我也!
(正旦云)婆婆,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
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
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公,今日赴法场典刑。
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瀽不了的浆水饭,瀽半碗儿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儿。
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
(唱)
【快活三】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
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
【鲍老儿】念窦娥伏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
(卜儿哭科,云)孩儿放心,这个老身都记得。
天那,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天。
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
(刽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
(正旦跪科)(刽子开枷科)(正旦云)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
(监斩官云)你有甚么事?
你说。
(正旦云)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
(监斩官云)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
(刽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正旦唱)
【耍孩儿】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
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
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刽子云)你还有甚的说话?
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那?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监斩官云)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正旦唱)
【二煞】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
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正里再跪科,云)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
(监斩官云)打嘴!
那有这等说话!
(正旦唱)
【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
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
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
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刽子做磨旗科,云)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
(内做风科,刽子云)好冷风也!
(正旦唱)
【煞尾】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
(做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唱)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刽子做开刀,正旦倒科)(监斩官惊云)呀,真个下雪了,有这等异事!
(刽子云)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点落地,委实奇怪。
(监斩官云)这死罪必有冤枉。
早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
且看后来如何。
左右,也不必等待雪睛,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
(众应科,抬尸下)
第四折
(窦天章冠带引丑张千、祗从上,诗云)独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满林烟。
非关有事人难睡。
自是惊魂夜不眠。
老夫窦天章是也。
自离了我那端云孩儿,可早十六年光景。
老夫自到京师,一举及第,官拜参知政事。
只因老夫廉能清正,节操坚刚,谢圣恩可怜,加老夫两淮提刑肃正廉访使之职,随处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容老夫先斩后奏。
老夫一喜一悲:喜呵,老夫身居台省,职掌刑名,势剑金牌,威权万里;悲呵,有端云孩儿,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
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问蔡婆婆家。
他邻里街坊道:自当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无。
老夫为端云孩儿,啼哭的眼目昏花,忧愁的须发斑白。
今日来到这淮南地面,不知这楚州为何三年不雨?
老夫今在这州厅安歇。
张千,说与那州中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张千向古门云)一应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窦天章云)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将来,待老夫灯下看几宗波。
(张千送文卷科)(窦天章云)张千,你与我掌上灯。
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罢。
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
(张千点灯,同祗从下)(窦天章云)我将这文卷看几宗咱。
“一起犯人窦娥,将毒药致死公公。
……“我才看头一宗文卷,就与老夫同姓;这药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恶不赦。
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
这是问结了文书,不看他罢。
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别看一宗咱。
(做打呵欠科,云)不觉的一阵昏沉上来,皆因老夫年纪高大,鞍马劳困之故。
待我搭伏定书案,歇息些儿咱。
(做睡科。
魂旦上,唱)
【双调】【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
则被这雾锁云埋,撺掇的鬼魂快。
(魂旦望科,云)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
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
因我屈死,父亲不知,特来托一梦与他咱。
(唱)
【沉醉东风】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须不比现世的妖怪。
怎不容我到灯影前,却拦截在门木呈外?
(做叫科,云)我那爷爷呵,(唱)枉自有势剑金牌,把俺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脱离无边苦海?
(做入见哭科,窦天章亦哭科,云)端云孩儿,你在那里来?
(魂旦虚下)(窦天章做醒科,云)好是奇怪也!
老夫才合眼去,梦见端云孩儿,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里?
我且再看这文卷咱。
(魂旦上,做弄灯科)(窦天章云)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这灯忽明忽灭的?
张千也睡着了,我自己剔灯咱。
(做剔灯,魂旦翻文卷科)(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也,再看几宗文卷。
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
……(做疑怪科,云)这一宗文卷,我为头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
这几时问结了的,还压在底下,我别看一宗文卷波。
(魂旦再弄灯科)(窦天章云)怎么这灯又是半明半暗的?
我再剔这灯咱。
(做剔灯,魂旦再翻文卷科。
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
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
……呸!
好是奇怪!
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刚剔了这灯,怎生又翻在面上?
莫不是楚州后厅里有鬼么?
便无鬼呵,这桩事必有冤枉。
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上,待我另看一宗如何?
(魂旦又弄灯科)(窦天章云)怎么这灯又不明了,敢有鬼弄这灯?
我再剔一剔去。
(做剔灯科,魂旦上,做撞见科,窦天章举剑击桌科,云)呸!
我说有鬼!
兀那鬼魂:老夫是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
你向前来,一剑挥之两段。
张千,亏你也睡的着!
快起来,有鬼,有鬼。
兀的不吓杀老夫也!
(魂旦唱)
【乔牌儿】则见他疑心儿胡乱猜,听了我这哭声儿转惊骇。
哎,你个窦天章直恁的威风大,且受你孩儿窦娥这一拜。
  〔窦天章云〕兀那鬼魂,你道窦天章是你父亲,受你孩儿窦娥拜,你敢错认了也!
我的女儿叫做端云,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
你是窦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儿?
〔魂旦云〕父亲,你将我与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窦娥了也。
〔窦天章云〕你便是端云孩儿,我不问你别的,这药死公公,是你不是?
〔魂旦云〕是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噤声,你这小妮子,老夫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忧愁的头也白了,你刬地犯了十恶大罪,受了典刑。
我今日官居台省,职掌刑名,来此两淮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你是我亲生之女,老夫将你治不的,怎治他人?
我当初将你嫁与他家呵,要你三从四德:三从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四德者,事公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
今三从四德全无,刬地犯了十恶大罪。
我窦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到今日被你辱没祖宗世德,又连累我的清名。
你快与其我细吐真情,不要虚言支对,若说的有半厘差错,牒发你城隍祠内,着你永世不得人身,罚在阴山,永为饿鬼。
〔魂旦云〕父亲停嗔息怒,暂罢狼虎之威,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
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
至十七岁与夫配合,才得两年,不幸儿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
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二十两银子。
俺婆婆去取讨,被他赚到郊外,要将婆婆勒死,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救了俺婆婆性命。
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便道:“你婆儿媳妇既无丈夫,不若招我父子两个。“
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张驴儿道:“你若不肯,我依旧勒死你。“
俺婆婆惧怕,不得已含糊许了。
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养他过世。
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我坚执不从。
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肚儿汤吃,你孩儿安排了汤。
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道:“将汤来我尝一尝。“
说:“汤便好,只少些盐醋。“
赚的我去取盐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实指望药杀俺婆婆,要强逼我成亲。
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不要汤吃,却让与老张吃,随即七窍流血药死了。
张驴儿便道:“窦娥药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我便道:“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与俺老子偿命。
若私休,你便与我做老婆。“
你孩儿便道:“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更二夫,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我请愿和你见官去。“
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受尽三推六问,吊拷绷扒,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
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便要拷打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认了。
因此押赴法场.将我典刑。
你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第一桩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他楚州大旱三年。
果然血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不雨,都是为你孩儿来。
〔诗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
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今朝方表窦娥冤。
〔唱〕
【雁儿落】你看这文卷曾道来不道来,则我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
我不肯顺他人,倒着我赴法场;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残生坏。
【得胜令】呀,今日个搭伏定摄魂台,一灵儿怨哀哀。
父亲也,你现拿着刑名事,亲蒙圣主差。
端详这文册,那厮乱纲常,合当败。
便万剐了乔才,还道报冤仇不畅怀!
(窦天章做泣科,云)哎,我那屈死的儿,则被你痛杀我也!
我且问你: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个是为你来?
(魂旦云)是为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有这等事!
到来朝,我与你做主。
(诗云)白头亲苦痛哀哉,屈杀了你个青春女孩。
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来日我将文卷改正明白。
(魂旦暂下)(窦天章云)呀,天色明了也。
张千,我昨日看几宗文卷,中间有一鬼魂来诉冤枉。
我唤你好几次,你再也不应,直恁的好睡那?
(张千云)我小人两个鼻于孔一夜不曾闭,并不听见女鬼诉甚么冤状,也不曾听见相公呼唤。
(窦天章做叱科,云)口退!
今早升厅坐衙,张千,喝撺厢者。
(张千做幺喝科,云)在衙人马平安!
抬书案!
(禀云)州官见。
(外扮州官入参科)(张千云)该房吏典见。
(丑扮吏入参见科)(窦天章问云)你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为着何来?
(州官云)这个是天道亢旱,楚州百姓之灾,小官等不知其罪。
(窦天章做怒云)你等不知罪么?
那山阳县,有用毒药谋死公公犯妇窦娥,他问斩之时曾发愿道:“若是果有冤枉,着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
“可有这件事来?
(州官云)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问成的,现有文卷。
(窦天章云)这等糊涂的官,也着他升去!
你是继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这冤妇么?
(州官云)此犯系十恶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
(窦天章云)昔日汉朝有一孝妇守寡,其姑自缢身死,其姑女告孝妇杀姑,东海太守将孝妇斩了。
只为一妇含冤,致令三年不雨。
后于公治狱,仿佛见孝妇抱卷哭于厅前。
于公将文卷改正,亲祭孝妇之墓,天乃大雨。
今日你楚州大旱,岂不正与此事相类?
张千,分付该房签牌下山阳县,着拘张驴儿、赛卢医、蔡婆婆一起人犯人速解审,毋得违误片刻者。
(张千云)理会得。
(下)(丑扮解子,押张驴儿、蔡婆婆同张千上。
禀云)山阳县解到审犯听点。
(窦天章云)张驴儿。
(张驴儿云)有。
(窦天章云)蔡婆婆。
(蔡婆婆云)有。
(窦天章云)怎么赛卢医是紧要人犯不到?
(解子云)赛卢医三年前在逃,一面着广捕批缉拿去了,待获日解审。
(窦天章云)张驴儿,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
(张驴儿云)母亲好冒认的?
委实是。
(窦天章云)这药死你父亲的毒药,卷上不见有合药的人,是那个合的毒药?
(张驴儿云)是窦娥自合就的毒药。
(窦天章云)这毒药必有一个卖药的医铺。
想窦娥是个少年寡妇,那里讨这药来?
张驴儿,敢是你合的毒药么?
(张驴儿云)若是小人合的毒药,不药别人,倒药死自家老子?
(窦天章云)我那屈死的儿口乐,这一节是紧
要公案,你不自来折辩,怎得一个明白?
你如今冤魂却在那里?
(魂旦上,云)张驴儿,这药不是你合的,是那个合的?
(张驴儿做怕科,云)有鬼,有鬼,撮盐入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魂旦云)张驴儿,你当日下毒药在羊肚儿汤里,本意药死俺婆婆,要逼勒我做浑家。
不想俺婆婆不吃,让与你父亲吃,被药死了。
你今日还敢赖哩!
(唱)
【川拨掉】猛见了你这吃敲材,我只问你这毒药从何处来?
你本意待暗里栽排,要逼勒我和谐,倒把你亲爷毒害,怎教咱替你耽罪责!
(魂旦做打张驴儿科)(张驴儿做避科,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今,敕!
大人说这毒药.必有个卖药的医铺,若寻得这卖药的人来和小人折对,死也无词。
(丑扮解子解赛卢医上,云)山阳县续解到犯人一名赛卢医。
(张千喝云)当面。
(窦天章云)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赖他银子,这事怎么说?
(赛卢医叩头科,云)小的要赖蔡婆婆银子的情是有的。
当被两个汉子救了,那婆婆并不曾死。
(窦天章云)这两个汉子,你认的他叫做甚么名姓?
(赛卢医云)小的认便认得,慌忙之际可不曾问的他名姓。
(窦天章云)现有一个在阶下,你去认来。
(窦卢医做下认科,云)这个是蔡婆婆。
(指张驴儿云)想必这毒药事发了。
(上云)是这一个。
容小的诉禀;当日要勒死蔡婆婆时,正遇见他爷儿两个救了那婆婆去。
过得几日,他到小的铺中讨服毒药。
小的是念佛吃斋人,不敢做昧心的事。
说道:“铺中只有官料药,并无甚么毒药。
“他就睁着眼道:“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我拖你见官去!
“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见官,只得将一服毒药与了他去。
小的见他生相是个恶的,一定拿这药去药死了人,久后败露,必然连累。
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卖些老鼠药。
刚刚是老鼠被药杀了好几个,药死人的药其实再也不曾合。
(魂旦唱)
【七弟兄】你只为赖财,放乖,要当灾。
(带云)这毒药呵,(唱)原来是你赛卢医出卖,张驴儿买,没来由填做我犯由牌,到今日官去衙门在。
(窦天章云)带那蔡婆婆上来!
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家中又是有钱钞的,如何又嫁了老张,做出这等事来?
(蔡婆婆云)老妇人因为他爷儿两个救了我的性命,收留他在家养膳过世。
那张驴儿常说要将他老子接脚进来,老妇人并不曾许他。
(窦天章云)这等说,你那媳妇就不该认做药死公公了。
(魂旦云)当日问官要打俺婆婆,我怕他年老,受刑不起,因此咱认做药死公公,委实是屈招个!
(唱)
【梅花酒】你道是咱不该,这招状供写的明白。
本一点孝顺的心怀,倒做了惹祸的胚胎。
我只道官吏每还覆勘,怎将咱屈斩首在长街!
第一要素旗枪鲜血洒,第二要三尺雪将死尸埋,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灾:咱誓愿委实大。
【收江南】呀,这的是“衙门从古向南开,就中无个不冤哉“!
痛杀我娇姿弱体闭泉台,早三年以外,则落的悠悠流恨似长淮。
(窦天章云)端云儿也,你这冤枉我已尽知,你且回去。
待我将这一起人犯并原问官吏另行定罪。
改日做个水陆道场,超度你生天便了。
(魂旦拜科,唱)
【鸳鸯煞尾】从今后把金牌势剑从头摆,将滥官污吏都杀坏,与天子分忧,万民除害。
(云)我可忘了一件:爹爹,俺婆婆年纪高大,无人侍养,你可收恤家中,替你孩儿尽养生送死之礼,我便九泉之下,可也瞑目。
(窦天章云)好孝顺的儿也!
(魂旦唱)嘱付你爹爹,收养我奶奶。
要怜他无妇无儿,谁管顾年衰迈!
再将那文卷舒开,(带云)爹爹,也把我窦娥名下,(唱)屈死的招伏罪名儿改。
(下)(窦天章云)唤那蔡婆婆上来。
你可认的我么?
(蔡婆婆云)老妇人眼花了,不认的。
(窦天章云)我便是窦天章。
这才的鬼魂,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儿端云。
你这一行人,听我下断:张驴儿毒杀亲爷,谋占寡妇,合拟凌迟,押付市曹中,钉上木驴,剐一百二十刀处死。
升任州守桃杌并该房吏典,刑名违错,各杖一百,永不叙用。
赛卢医不合赖钱,勒死平民;又不合修合毒药,致伤人命,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
蔡婆婆我家收养。
窦娥罪改正明白。
(词云)莫道我念亡女与他又罪消愆,也只可怜见楚州郡大旱三年。
昔于公曾表白东海孝妇,果然是感召得灵雨如泉。
岂可便推诿道天灾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应通天。
今日个将文卷重行改正,方显的王家法不使民冤。
题目秉鉴持衡廉访法
正名感天动地窦娥冤

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元代 · 关汉卿

第一折
(冲末扮周舍上,诗云)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
一生不识柴米价,只少花钱共酒钱。
自家郑州人氏,周同知的孩儿周舍是也。
自小上花台做子弟。
这汴梁城中有一歌者,乃是宋引章。
他一心待嫁我,我一心待娶他,争奈他妈儿不肯。
我今做买卖回来。
今日特到他家去,一来去望妈儿,二来就提这门亲事,多少是好。
(下)(卜儿同外旦上,云)老身汴梁人氏,自身姓李。
夫主姓宋,早年亡化已过。
止有这个女孩儿,叫做宋引章。
俺孩儿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般不晓,无般不会。
有郑州周舍,与孩儿作伴多年。
一个要娶,一个要嫁;只是老身谎彻梢虚,怎么便肯?
引章,那周舍亲事,不是我百般板障,只怕你久后自家受苦。
(外旦云)奶奶,不妨事,我一心则待要嫁他。
(卜儿云)随你,随你!
(周舍上,云)咱家周舍,来此正是他门首,只索进去。
(做见科)(外旦云)周舍,你来了也!
(周舍云)我一径的来问亲事,母亲如何?
(外旦云)母亲许了亲事也。
(周舍云)我见母亲去。
(做见卜儿科)(周舍云)母亲,我一径的来问这亲事哩。
(卜儿云)今日好日辰,我许了你,则休欺负俺孩儿。
(周舍云)我并不敢欺负大姐。
母亲,把你那姊妹弟兄都请下者,我便收拾来也。
(卜儿云)大姐,你在家执料,我去请那一辈儿老姊妹去来。
(周舍诗云)数载间费尽精神,到今朝才许成亲。
(外旦云)这都是天缘注定,(卜儿云)也还有不测风云。
(同下)(外扮安秀实上,诗云)刘蕡下第千年恨,范丹守志一生贫。
料得苍天如有意,断然不负读书人。
小生姓安名秀实,洛阳人氏。
自幼颇习儒业,学成满腹文章,只是一生不能忘情花酒。
到此汴梁,有一歌者宋引章和小生作伴。
当初他要嫁我来,如今却嫁了周舍。
他有个八拜交的姐姐是赵盼儿,我去央他劝一劝,有何不可。
赵大姐在家么?
(正旦扮赵盼儿上,云)妾身赵盼儿是也。
听的有人叫门,我开门看咱。
(见科,云)我道是谁,原来是妹夫。
你那里来?
(安秀实云)我一径的来相烦你。
当初姨姨要引章嫁我来,如今却要嫁周舍,我央及你劝他一劝。
(正旦云)当初这亲事不许你来?
如今又要嫁别人,端的姻缘事非同容易也呵!
(唱)
【仙吕】【点绛唇】妓女追陪,觅钱一世,临收计,怎做的百纵千随,知重咱风流媚。
【混江龙】我想这姻缘匹配,少一时一刻强难为。
如何可意?
怎的相知?
怕不便脚搭着脑杓成事早,怎知他手拍着胸脯悔后迟!
寻前程,觅下梢,恰便是黑海也似难寻觅,料的来人心不问,天理难欺。
【油葫芦】姻缘簿全凭我共你?
谁不待拣个称意的?
他每都拣来拣去百千回。
待嫁一个老实的,又怕尽世儿难成对;待嫁一个聪俊的,又怕半路里轻抛弃。
遮莫向狗溺处藏,遮莫向牛屎里堆,忽地便吃了一个合扑地,那时节睁着眼怨他谁!
【天下乐】我想这先嫁的还不曾过几日,早折的容也波仪瘦似鬼,只教你难分说,难告诉,空泪垂。
我看了些觅前程俏女娘,见了些铁心肠男子辈,便一生里孤眠,我也直甚颓!
(云)妹夫,我可也待嫁个客人。
有个比喻。
(安秀实云)喻将何比?
(正旦唱)
【那吒令】待妆个老实,学三从四德;争奈是匪妓,都三心二意。
端的是那里是三梢末尾?
俺虽居在柳陌中、花街内,可是那件儿便宜?
【鹊踏枝】俺不是卖查梨,他可也逞刀锥;一个个败坏人伦,乔做胡为。
(云)但来两三遭,问那厮要钱,他便道:"这弟子敲馒儿哩!
"(唱)但见俺有些儿不伶俐,便说是女娘家要哄骗东西。
【寄生草】他每有人爱为娼妓,有人爱作次妻。
干家的干落得淘闲气,买虚的看取些羊羔利,嫁人的早中了拖刀计。
他正是"南头做了北头开,东行不见西行例"。
(云)妹夫,你且坐一坐,我去劝他。
劝的省时,你休欢喜;劝不省时,休烦恼。
(安秀实云)我不坐了,且回家去等信罢。
大姐留心者!
(下)(正旦做行科,见外旦云)妹子,你那里人情去?
(外旦云)我不人情去,我待嫁人哩!
(正旦云)我正来与你保亲。
(外旦云)你保谁?
(正旦云)我保安秀才。
(外旦云)我嫁了安秀才呵,一对儿好打莲花落!
(正旦云)你待嫁谁?
(外旦云)我嫁周舍。
(正旦云)你如今嫁人,莫不还早哩?
(外旦云)有甚么早不早!
今日也大姐,明日也大姐,出了一包儿脓。
我嫁了,做一个张郎家妇,李郎家妻,立个妇名,我做鬼也风流的。
(正旦唱)
【村里迓鼓】你也合三思而行,再思可矣。
你如今年纪小哩,我与你慢慢的别寻个姻配。
你可便宜,只守着铜斗儿家缘家计。
也是你歹姐姐把衷肠话劝妹妹,我怕你受不过男儿气息。
(云)妹子,那做丈夫的,做不的子弟;做子弟的,做不的丈夫。
(外旦云)你说我听咱。
(正旦唱)
【元和令】做丈夫的便做不的子弟,他终不解其意;那做子弟的,他影儿里会虚脾。
那做丈夫的,忒老实。
(外旦云)那周舍穿着一架子衣服,可也堪爱哩。
(正旦唱)那厮虽穿着几件虼螂皮,人伦事晓得甚的!
(云)妹子,你为甚么就要嫁他?
(外旦云)则为他知重您妹子,因此要嫁他。
(正旦云)他怎么知重你?
(外旦云)一年四季,夏天我好的一觉晌睡,他替你妹子打着扇;冬天替你妹子温的铺盖儿暖了,着你妹子歇息。
但你妹子那里人情去,穿的那一套衣服,戴的那一副头面,替你妹子提领系、整钗鐶。
只为他这等知重你妹子,因此上一心要嫁他。
(正旦云)你原来为这般呵。
(唱)
【上马娇】我听的说就里,你原来为这的,倒引的我忍不住笑微微。
你道是暑月间扇子扇着你睡,冬月间着炭火煨,烘炙着绵衣。
【游四门】吃饭处,把匙头挑了筋共皮;出门去,提领系,整衣袂,戴插头面整梳篦。
衜一味是虚脾,女娘每不省越着迷。
【胜葫芦】你道这子弟情肠甜似蜜,但娶到他家里,多无半载周年相弃掷,早努牙突嘴,拳椎脚踢,打的你哭啼啼。
【幺篇】恁时节"船到江心补漏迟",烦恼怨他准?
事要前思免后悔。
我也劝你不得,有朝一日,准备着搭救你块望夫石。
(云)妹子,久以后你受苦呵,休来告我。
(外旦云)我便有那该死的罪,我也不来央告你。
(周舍上,云)小的每,把这礼物摆的好看些。
(正旦云)来的敢是周舍?
那厮不言语便罢,他若但言,着他吃我几嘴好的。
(周舍云)那壁姨姨,敢是赵盼儿么?
(正旦云)然也。
(周舍云)请姨姨吃些茶饭波。
(正旦云)你请我?
家里饿皮脸也,揭了锅儿底?
窨子里秋月--不曾见这等食?
(周舍云)央及姨姨,保门亲事。
(正旦云)你着我保谁?
(周舍云)保宋引章。
(正旦云)你着我保宋引章那些儿?
保他那针指油面,刺绣铺房,大裁小剪,生儿长女?
(周舍云)这歪刺骨好歹嘴也!
我已成了事,不索央你。
(正旦云)我去罢。
(做出门科)(安秀实上,云)姨姨,劝的引章如何?
(正旦云)不济事了也。
(安秀实云)这等呵,我上朝求官应举去罢。
(正旦云)你且休去,我有用你处哩。
(安秀实云)依着姨姨说,我且在客店中安下,看你怎么发付我。
(下)(正旦唱)
【赚煞】这妮子是狐魅人女妖精,缠郎君天魔祟。
则他那裤儿里休猜做有腿,吐下鲜红血则当做苏木水。
耳边休采那等闲食,那的是最容易、剜眼睛嫌的,则除是亲近着他便欢喜。
(带云)着他疾省呵!
(唱)哎,你个双郎子弟,安排下金冠霞帔。
(带云)一个夫人来到手儿里了。
(唱)却则为三千张茶引,嫁了冯魁。
(下)
(周舍云)辞了母亲,着大姐上轿,回咱郑州去来。
(诗云)才出娼家门,便作良家妇。
(外旦诗云)只怕吃了良家亏,还想娼家做。
(同下)
第二折
(周舍同外旦上,云)自家周舍是也。
我骑马一世,驴背上失了一脚。
我为娶这妇人呵,整整磨了半截舌头,才成得事。
如今着这妇人上了轿,我骑了马,离了汴京,来到郑州。
让他轿子在头里走,怕那一般的舍人说:"周舍娶了宋引章。
"被人笑话。
则见那轿子一晃一晃的,我向前打那抬轿的小厮,道:"你这等欺我!
"举起鞭子就打。
问他道:"你走便走,晃怎么?
"那小厮道:"不干我事,奶奶在里边不知做甚么?
"我揭起轿帘一看,则见他精赤条条的,在里面打筋斗。
来到家中,我说:"你套一床被我盖。
"我到房里,只见被子倒高似床,我便叫;"那妇人在那里?
"则听的被子里答应道:"周舍,我在被子里面哩。
"我道:"在被子里面做甚么?
"他道:"我套绵子,把我翻在里头了。
"我拿起棍来,恰待要打,他道:"周舍,打我不打紧,休打了隔壁王婆婆。
"我道:"好也,把邻舍都翻在被里面!
"(外旦云)我那里有这等事?
(周舍云)我也说不得这许多。
兀那贱人,我手里有打杀的,无有买休卖休的。
且等我吃酒去,回来慢慢的打你。
(下)(外旦云)不信好人言,必有忄西惶事。
当初赵家姐姐劝我不听,果然进的门来,打了我五十杀威棒。
朝打暮骂,怕不死在他手里?
我这隔壁有个王货郎,他如今去汴梁做买卖。
我写一封书捎将去,着俺母亲和赵家姐姐来救我。
若来迟了,我无那活的人也。
天那,只被你打杀我也!
(下)(卜儿哭上,云)自家宋引章的母亲便是。
有我女孩儿,从嫁了周舍,昨日王货邮寄信来,上写着道:"从到他家,进门打了五十杀威棒。
如今朝打暮骂,看看至死。
可急急央赵家姐姐来救我。
"我拿着书,去与赵家姐姐说知,怎生救他去。
引章孩儿,则被你痛杀我也!
(下)(正旦上,云)自家赵盼儿。
我想这门衣饭,几时是了也呵!
(唱)
【商调】【集贤宾】咱这几年来待嫁人心事有,听的道谁揭债、谁买休。
他每待强巴结深宅大院,怎知道摧折了舞榭歌楼?
一个个眼张狂。
似漏了网的游鱼,一个个嘴卢都似跌了弹的斑鸠。
御园中可不道是栽路柳,好人家怎容这等娼优?
他每初时间有些实意,临老也没回头。
【逍遥乐】那一个不因循成就,那一个不顷刻前程,那一个不等闲间罢手。
他每一做一个水上浮沤。
和爷娘结下不厮见的冤仇,恰便似日月参辰和卯酉,正中那男儿机彀。
他使那千般贞烈,万种恩情,到如今一笔都勾。
(卜儿上,云)这是他门首,我索过去。
(做见科,云)大姐,烦恼杀我也。
(正旦云)奶奶,你为甚么这般啼哭?
(卜儿云)好教大姐知道:引章不听你劝,嫁了周舍,进门去打了五十杀威棒。
如今打的看看至死,不久身亡。
姐姐,怎生是好?
(正旦云)呀,引章吃打了也!
(唱)
【金菊香】想当日他暗成公事,只怕不相投。
我当初作念你的言词,今日都应口。
则你那去时,恰便似去秋。
他本是薄幸的班头,还说道有恩爱、结绸缪。
【醋葫芦】你铺排着鸳衾和凤帱,指望效天长共地久。
蓦入门,知滋味,便合体。
几番家眼睁睁打干净,待离了我这手。
(带云)赵盼儿,(唱)你做的个见死不救,可不羞杀这桃园中杀白马、宰乌牛。
(云)既然是这般呵,谁着你嫁他来?
(卜儿云)大姐,周舍说誓来。
(正唱)
【幺篇】那一个不嘇可可道横死亡?
那一个不实丕丕拔了短筹?
则你这亚仙子母老实头。
普天下爱女娘的子弟口,(带云)奶奶,不则周舍说慌也。
(唱)那一个不指皇天各般说咒?
恰似秋风过耳早休休。
(卜儿云)姐姐,怎生搭救引章孩儿?
(正旦云)奶奶,我有两个压被的银子,咱两个拿着买休去来。
(卜儿云)他说来:"则有打死的,无有买休卖休的。
"(正旦寻思科,做与卜耳语科,云)……则除是这般。
(卜儿云)可是中也不中?
(正旦云)不妨事,将书来我看。
(卜递书科,正旦念云)"引章拜上姐姐并奶奶:当初不信好人之言,果有忄西惶之事。
进得他门,便打我五十杀威棒。
如今朝打暮骂,禁持不过。
你来的早,还得见我;来得迟呵。
不能勾见我面了。
只此拜上。
"妹子也,当初谁教你做这事来!
(唱)
【幺篇】想当初有忧呵同共忧,有愁呵一处愁。
他道是残生早晚丧荒丘,做了个游街野巷村务酒。
你道是百年之后,(云)妹子也,你不道来:"这个也大姐,那个也大姐,出了一包脓!
不如嫁个张郎妇、李郎妻,(唱)立一个妇名儿,做鬼也风流!
"(云)奶奶,那寄书的人去了不曾?
(卜儿云)还不曾去哩。
(正旦云)我写一封书,寄与引章去。
(做写科,唱)
【后庭花】我将这知心书亲自修,教他把天机休泄漏。
传示与休莽戆收心的女,拜上你浑身疼的歹事头。
(带云)引章,我怎的劝你来。
(唱)你好没来由,遭他毒手,无情的棍棒抽,赤津津鲜血流。
逐朝家如暴囚,怕不将性命丢!
况家乡隔郑州,有谁人相睬瞅,空这般出尽丑。
(卜儿哭科,云)我那女孩儿那里打熬得过!
大姐,你可怎生的救他一救?
(正旦云)奶奶,放心!
(唱)
【柳叶儿】则教你怎生消受,我索合再做个机谋。
把这云鬟蝉鬓妆梳就,(带云)还再穿上些锦绣衣服。
(唱)珊瑚钩、芙蓉扣,扭捏的身子儿别样娇柔。
【双雁儿】我着这粉脸儿搭救你女骷髅。
割舍的一不做二不休,拚了个由他咒也波咒。
不是我说大口,怎出得我这烟月手!
(卜儿云)姐姐,到那里仔细着。
(哭科,云)孩儿,则被你烦恼杀了我也!
(正旦唱)
【浪里来煞】你收拾了心上忧,你展放了眉间皱,我直着"花叶不损觅归秋"。
那厮爱女娘的心,见的便似驴共狗,卖弄他玲珑剔透。
(云)我到那里,三言两句,肯写休书,万事俱休;若是不肯写休书,我将他掐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着那厮通身酥,遍体麻。
将他鼻凹儿抹上一块砂糖,着那厮舔又舔不着,吃又吃不着,赚得那厮写了休书。
引章将的休书来,淹的撤了。
我这里出了门儿,(唱)可不是一场风月,我着那汉一时休。
(下)
第三折
(周舍同店小二上,诗云)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无非花共酒,恼乱我心肠。
店小二,我着你开着这个客店,我那里稀罕你那房钱养家?
不问官妓私科子,只等有好的来你客店里,你便来叫我。
(小二云)我知道。
只是你脚头乱,一时间那里寻你去?
(周舍云)你来粉房里寻我。
(小二云)粉房里没有呵?
(周舍云)赌房里来寻。
(小二云)赌房里没有呵?
(周舍云)牢房里来寻。
(下)(丑扮小闲,挑笼上,诗云)钉靴雨伞为活计,偷寒送暖作营生。
不是闲人闲不得,及至得了闲时又闲不成。
自家张小闲的便是。
平生做不的买卖,止是与歌者姐姐每叫些人,两头往来,传消寄信都是我。
这里有个大姐赵盼儿,着我收拾两箱子衣服行李,往郑州去。
都收拾停当了。
请姐姐上马。
(正旦上,云)小闲,我这等打扮,可冲动得那厮么?
(小闲做倒科)(正旦云)你做甚么哩?
(小闲云)休道冲动那厮,这一会儿,连小闲也酥倒了。
(正旦唱)
【正宫】【端正好】则为他满怀愁,心间闷,做的个进退无门。
那婆娘家一涌性,无思忖,我可也强打入迷魂阵。
【滚绣球】我这里微微的把气喷,输个姓因,怎不教那厮背槽抛粪!
更做道普天下无他这等郎君。
想着容易情,忒献勤,几番家待要不问;第一来我则是可怜见无主娘亲,第二来是我"惯曾为旅偏怜客,"第三来也是我"自己贪杯惜醉人"。
到那里呵,也索费些精神。
(云)说话之间,早来到郑州地方了。
小闲,接了马者,且在柳阴下歇一歇咱。
(小闲云)我知道。
(正旦云)小闲,咱闲口论闲话:这好人家好举止,恶人家恶家法。
(小闲云)姐姐,你说我听。
(正旦唱)
【倘秀才】县君的则是县君,妓人的则是妓人。
怕不扭捏着身子蓦入他门;怎禁他使数的到支分,背地里暗忍。
【滚绣球】那好人家将粉扑儿浅淡匀,那里像咱干茨腊手抢着粉;好人家将那篦梳儿慢慢地铺鬓,那里像咱解了那襻胸带,下劾上勒一道深痕。
好人家知个远近,觑个向顺,衜一味良人家风韵;那里像咱们,恰便似空房中锁定个猢孙。
有那千般不实乔躯老,有万种虚嚣歹议论,断不了风尘。
(小闲云)这里一个客店,姐姐好住下罢。
(正旦云)叫店家来。
(店小二见科)(正旦云)小二哥,你打扫一间干净房儿,放下行李。
你与我请将周舍来,说我在这里久等多时也。
(小二云)我知道。
(做行叫科,云)小哥在那里?
(周舍上,云)店小二,有甚么事?
(小二云)店里有个好女子请你哩。
(周舍云)咱和你就去来。
(做见科,云)是好一个科子也。
(正旦云)周舍,做来了也。
(唱)
【幺篇】俺那妹子儿有见闻,可有福分,抬举的个丈夫俊上添俊,年纪儿恰正青春。
(周舍云)我那里曾见你来?
我在客伙里,你弹着一架筝,我不与了你个褐色绸缎儿?
(正旦云)小的,你可见来?
(小闲云)不曾见他有甚么褐色绸缎儿。
(周舍云)哦,早起杭州客伙散了,赶到陕西客伙里吃酒,我不与了大姐一分饭来?
(正旦云)小的每,你可见来?
(小闲云)我不曾见。
(正旦唱)你则是忒现新,忒忘昏,更做道你眼钝。
那唱词话的有两句留文:咱也曾"武陵溪畔曾相识,今日佯推不认人。
"我为你断梦劳魂。
(周舍云)我想起来了,你敢是赵盼儿么?
(正旦云)然也。
(周舍云)你是赵盼儿,好,好!
当初破亲也是你来!
小二,关了店门,则打这小闲。
(小闲云)你休要打我。
俺姐姐将着锦绣衣服,一房一卧来嫁你,你倒打我?
(正旦云)周舍,你坐下,你听我说。
你在南京时,人说你周舍名字,说的我耳满鼻满的,则是不曾见你。
后得见你呵,害的我不茶不饭,只是思想着你。
听的你娶了宋引章,教我如何不恼?
周舍,我待嫁你,你却着我保亲!
(唱)
【倘秀才】我当初倚大呵妆儇主婚?
怎知我嫉妒呵特故里破亲?
你这厮外相儿通疏就里村!
你今日结婚姻,咱就肯罢论。
(云)我好意将着车辆、鞍马、奁房来寻你,你刬地将我打骂。
小闲,拦回车儿,咱家去来!
(周舍云)早知姐姐来嫁我,我怎肯打舅舅?
(正旦云)你真个不知道?
你既不知,你休出店门,只守着我坐下。
(周舍云)休说一两日,就是一两年,您儿也坐的将去。
(外旦上,云)周舍两三日不家去,我寻到这店门首。
我试看咱,原来是赵盼儿和周舍坐哩!
兀那老弟子不识羞,直赶到这里来!
周舍,你再不要来家,等你来时,我拿一把刀子,你拿一把刀子,和你一递一刀子戳哩。
(下)(周舍取棍科,云)我和你抢生吃哩!
不是奶奶在这里,我打杀你!
(正旦唱)
【脱布衫】我更是的不待饶人,我为甚不敢明闻;肋底下插柴自忍,怎见你便打他一顿?
【小梁州】可不道一夜夫妻百夜恩!
你可便息怒停嗔。
你村时节背地里使些村,对着我合思忖:那一个双同叔打杀俏红裙?
【幺篇】则见他恶哏哏,摸按着无情棍,便有火性的不似你个郎君。
(云)你拿着偌粗的棍棒,倘或打杀他呵,可怎了?
(周舍云)丈夫打杀老婆,不该偿命。
(正旦云)这等说,谁敢嫁你?
(背唱)我假意儿瞒,虚科儿喷,着这厮有家难奔。
妹子也。
你试看咱风月救风尘。
(云)周舍,你好道儿!
你这里坐着,点的你媳妇来骂我这一场。
小闲,拦回车儿,咱回去来!
(周舍云)好奶奶,请坐!
我不知道他来;我若知道他来,我就该死。
(正旦云)你真个不曾使他来?
这妮子不贤惠,打一棒快球子。
你舍的宋引章,我一发嫁你。
(周舍云)我到家里就休了他。
(背云)且慢着,那个妇人是我平日间打怕的,若与了一纸休书,那妇人就一道烟去了。
这婆娘他若是不嫁我呵,可不弄的尖担两头脱?
休的造次,把这婆娘摇撼的实着。
(向旦云)奶奶,您孩儿肚肠是驴马的见识,我今家去把媳妇休了呵,奶奶,你把肉吊窗儿放下来,可不嫁我,做的个尖担两头脱。
奶奶,你说下个誓着。
(正旦云)周舍,你真个要我赌咒?
你若休了媳妇,我不嫁你呵,我着塘子里马踏杀,灯草打折臁儿骨。
你逼的我赌这般重咒哩!
(周舍云)小二,将酒来。
(正旦云)休买酒,我车儿上有十瓶酒哩。
(周舍云)还要买羊。
(正旦云)休买羊,我车上有个熟羊哩。
(周舍云)好、好、好,待我买红去。
(正旦云)休买红,我箱子里有一对大红罗。
周舍,你争甚么那!
你的便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唱)
【二煞】则这紧的到头终是紧,亲的原来只是亲。
凭着我花朵儿身躯、笋条几年纪,为这锦片儿前程,倒赔了几锭儿花银。
拚着个十米九糠,问甚么两妇三妻,受了些万苦千辛。
我着人头上气忍,不枉了一世做郎君。
【黄钟尾】你穷杀呵,甘心守分捱贫困;你富呵,休笑我饱暖生淫惹议论。
您心中觑个意顺。
但休了你这门内人,不要你钱财使半文。
早是我走将来自上门。
家业家私待你六亲,肥马轻裘待你一身,倒贴了奁房和你为眷姻。
(云)我若还嫁了你,我不比那宋引章,针指油面,刺绣铺房,大裁小剪,都不晓得一些儿的。
(唱)我将你写了的休书正了本。
(同下)
第四折
(外旦上,云)这些时周舍敢待来也?
(周舍上,见科)(外旦云)周舍,你要吃甚么茶饭?
(周舍做怒科,云)好也,将纸笔来,写与你一纸休书,你快走!
(外旦接休书不走科,云)我有甚么不是,你休了我?
(周舍云)你还在这里?
你快走!
(外旦云)你真个休了我?
你当初要我时怎么样说来?
你这负心汉,害天灾的!
你要去,我偏不去。
(周舍推出门科)(外旦云)我出的这门来。
周舍,你好痴也!
赵盼儿姐姐,你好强也。
我将着这休书,直至店中寻姐姐去来。
(下)(周舍云)这贱人去了,我到店中娶那妇人去。
(做到店科,叫云)店小二,恰才来的那妇人在那里?
(小二云)你刚出门,他也上马去了。
(周舍云)倒着他道儿了!
将马来,我赶将他去。
(小二云)马揣驹了。
(周舍云)鞴骡子。
(小二云)骡子漏蹄。
(周舍云)这等,我步行赶将他去。
(小二云)我也赶他去。
(同下)(旦同外旦上)(外旦云)若不是姐姐,我怎能勾出的这门也!
(正旦云)走、走、走!
(唱)
【双调】【新水令】笑吟吟案板似写着休书,则俺这脱空的故人何处?
卖弄他能爱女、有权术,怎禁那得胜葫芦说到有九千句。
(云)引章,你将那休书来与我看咱。
(外旦付休书)(正旦换科,云)引章,你再要嫁人时,全凭这一张纸是个照证,你收好者!
(外旦接科)(周舍赶上,喝云)贱人,那里去!
宋引章,你是我的老婆,如何逃走?
(外旦云)周舍,你与了我休书,赶出我来了。
(周舍云)休书上手模印五个指头,那里四个指头的是休书?
(外旦展看,周夺咬碎科)(外旦云)姐姐,周舍咬碎我的休书也。
(旦上救科)(周舍云)你也是我的老婆(正旦云)我怎么是你的老婆?
(周舍云)你吃了我的酒来。
(正旦云)我车上有十瓶好酒,怎么是你的,(周舍云)你可受我的羊来。
(正旦云)我自有一只熟羊,怎么是你的?
(周舍云)你受我的红定来。
(正旦云)我自有大红罗,怎么是你的?
(唱)
【乔牌儿】酒和羊,车上物;大红罗,自将去。
你一心淫滥无是处,要将人白赖取。
(周舍云)你曾说过誓嫁我来。
(正旦唱)
【庆东原】俺须是卖空虚,凭着那说来的言咒誓为活路。
(带云)怕你不信呵,(唱)遍花街请到娼家女,那一个不对着明香宝烛,那一个不指着皇天后土,那一个不赌着鬼戮神诛?
若信这咒盟言,早死的绝门户!
(云)引章妹子,你跟将他去。
(外旦怕科,云)姐姐,跟了他去就是死。
(正旦唱)
【落梅风】则为你思虑,忒模糊。
(周舍云)休书已毁了,你不跟我去待怎么?
(外旦怕科)(正旦云)妹子休慌莫伯!
咬碎的是假休书。
(唱)我特故抄与你个休书
题目,我跟前见放着这亲模。
(周舍夺科)(正旦唱)便有九头牛,也拽不出去。
(周扯二旦科,云)明有王法,我和你告官去来。
(同下)(外扮孤引张千上,诗云)声名德化九重闻,良夜家家不闭门。
雨后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花村。
小官郑州守李公弼是也。
今日升起早衙,断理些公事。
张千,喝撺箱。
(张千云)理会的。
(周舍同二旦、卜儿上)(周叫云)冤屈也!
(孤云)告甚么事?
(周舍云)大人可怜见,混赖我媳妇。
(孤云)谁混赖你的媳妇?
(周舍云)是赵盼儿设计混赖我媳妇宋引章。
(孤云)那妇人怎么说?
(正旦云)宋引章是有丈夫的,被周舍强占为妻,昨日又与了休书,怎么是小妇人混赖他的!
(唱)
【雁儿落】这厮心狠毒,这厮家豪富,衜一味虚肚肠,不踏着实途路。
【得胜令】宋引章有亲夫,他强占作家属。
淫乱心情歹,凶顽胆气粗,无徒!
到处里胡为做。
现放着体书,望恩官明鉴取。
(安秀实上,云)适才赵盼儿使人来说;"宋引章已有休书了,你快告官去,便好娶他。
"这里是衙门首,不免高叫道:冤屈也!
(孤云)衙门外谁闹?
拿过来!
(张千拿入科,云)告人当面。
(孤云)你告谁来?
(安秀实云)我安务实,聘下宋引章,被郑州周舍强夺为妻,乞大人做主咱!
(孤云)谁是保亲?
(安秀实云)是赵盼儿。
(孤云)赵盼儿,你说宋引章原有丈夫,是谁?
(正旦云)正是这安秀才。
(唱)
【沽美酒】他幼年间便习儒,腹隐着九经书;又是俺共里同村一处居,接受了钗环财物,明是个良人妇。
(孤云)赵盼儿,我问你。
这保亲的委是你么?
(正旦云)是小妇人。
(唱)
【太平令】现放着保亲的堪为凭据,怎当他抢亲的百计亏图?
那里是明婚正娶,公然的伤风败俗!
今日个诉与太府做主,可怜见断他夫妻完聚。
(孤云)周舍,那宋引章明明有丈夫的,你怎生还赖是你的妻子?
若不看你父亲面上,送你有司问罪!
您一行人,听我下断:周舍杖六十,与民一体当差。
宋引章仍归安秀才为妻;赵盼儿等宁家住坐。
(词云)只为老虔婆爱贿贪钱,赵盼儿细说根源。
呆周舍不安本业,安秀才夫妇团圆。
(众叩谢科)(正旦唱)
【收尾】对恩官一一说缘故,分剖开贪夫怨女。
面糊盆再休说死生交,风月所重谐燕莺侣。
题目安秀才花柳成花烛
正名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热门搜索

唐诗三百首 宋词三百首 宋词精选 高中文言文 初中古诗 小学生必背古诗

朝代

先秦 两汉 魏晋 南北朝 隋代 唐代

五代 宋代 金朝 元代 明代 清代 近现代

类型

写景 思乡 离别 励志 抒情 爱国

春天 夏天 秋天 冬天 田园 爱情
查看更多...

作者

李白 杜甫 苏轼 辛弃疾 白居易 陆游

王世贞 黄庭坚 王安石 苏辙 柳宗元
查看更多...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