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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赋

两汉 · 班固

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
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乌睹大汉之云为乎?
夫大汉之开元也,奋布衣以登皇位,由数期而创万代,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言焉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民。
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萧公权宜而拓其制。
时岂泰而安之哉,计不得以已也。
吾子曾不是睹,顾曜后嗣之末造,不亦暗乎?
今将语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监于太清,以变子之惑志。
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六合相灭。
于时之乱,生人几亡,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
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犹不克半,书契以来,未之或纪。
故下人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监,乃致命乎圣皇。
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然发愤,应若兴云,霆击昆阳,凭怒雷震。
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
绍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
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
岂特方轨并迹,纷纷后辟,治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
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实始,斯乃伏牺氏之所以基皇德也。
分州土,立市朝,作盘舆,造器械,斯乃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
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
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
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
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
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
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
  案《六经》而校德,眇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而帝王之道备矣。
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
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肃。
乃动大辂,遵皇衢,省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
然后增周旧,修洛邑,扇巍巍,显翼翼。
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
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
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发苹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邹,谊合乎灵囿。
若乃顺时节而搜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驷铁》,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整仪,乘舆乃出。
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辂,乘时龙,凤盖棽丽,和銮玲珑,天官景从,寝威盛容。
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泛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铤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
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焰生风,欱野喷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
遂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
然后举烽伐鼓,申令三驱,輶车霆激,骁骑电骛,由基发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
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盘,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驱复路,属车案节。
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觐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徵。
俯仰乎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
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趯朱垠。
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
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陆讋水栗,奔走而来宾。
遂绥哀牢,开永昌,春王三朝,会同汉京。
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
尔乃盛礼兴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寮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
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太牢飨。
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铿鍧,管弦烨煜。
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泰古华。
四夷间奏,德广所及,僸佅兜离,罔不具集。
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熅,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
于是圣上亲万方之欢娱,又沐浴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乃申旧间,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太素。
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抑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盛务。
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修织纴,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奇丽而弗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渊。
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营,嗜欲之源灭,廉耻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
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
登降饪宴之礼既毕,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
今论者但知诵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
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乎末流。
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
且夫僻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
秦岭、九崚,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溯洛,图书之渊?
建章、甘泉,馆御列仙,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
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
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
子徒习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
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阶,揲然意下,捧手欲辞。“
主人曰:“复位,今将授予以五篇之诗。“
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斯诗!
义正乎扬雄,事实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
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道,请终身而诵之。“

分类: 叙事  议论 

班固: 叙事  议论 

赏析

杜笃的《论都赋》建议迁都长安,写得很策略;班固维护建都洛阳,在处理对前汉西都评价上,也极为谨慎小心。《西都赋》本为赞美、夸耀之词,不用说。《东都赋》开头云:
  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乌睹大汉之云为乎?”
  批评的矛头对准的是秦皇而非汉帝。下面接着一小段写“大汉之开元”,十分概括。因为后汉以承前汉之皇统自居,对前汉不能不加肯定;但从前、后汉的比较来说,当时统治者需要的是对后汉功业和东都洛阳的赞扬、歌颂,故对前汉的功业不能作太具体、详细的表述。下面说:“今将语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监于太清,以变子之惑志”,开始对后汉王朝功业、礼制的铺叙。又说:“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又从历史方面来论证定都洛邑,前有先例,且居天下之中,得地利之便。由赋中内容的安排和措词的上下照应情况,可以看出当时最高统治者的心态和班固对此的把握。
  《东都赋》以封建礼法为准则,赞扬了建武、永平的盛世,以“盛乎斯世”一语作为大段描述的结尾,对西都宾先予称赞,再予批评,行文摇曳多姿,善于达意。下面又将西都同东都的形势及风俗直接加以比较:“且夫辟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秦岭九崚,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泝洛,图书之渊?建章、甘泉,馆御列仙,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态度鲜明地称赞东都洛阳地利、形势及礼俗之淳厚,建筑、设置之合于王道。“统和天人”、“同履法度”,点出了《东都赋》的主题;“图书之渊”、“道德之富”,是《东都赋》着力铺叙、宣扬之所在。下面照应《两都赋》开头部分:“子徒习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完全以一个新的尺度来衡量秦(实际上是代指前汉)和东汉王朝政教之得失。接着以西都宾的折服为赋正文部分的收束。这同《上林赋》的结尾完全一样。但整个说来,班固的《两都赋》开头、结尾、过渡等章法更为严谨、自然,且富于情态,长于韵味。
  班固此赋由于创作的目的在于表述一个政治问题上的个人见解,甚至是为了参与一场争论,故它不似《子虚》、《上林》的有很多虚夸的部分,以气争胜,而更多实证。它主要不是抒发一种情感,表现一种精神,而是要表现一种思想,体现一种观念。这也可以说是同时代风气有关,是当时文风和社会风气的体现。另外,同该赋中强调礼制、强调崇儒思想相一致,赋的语言典雅和丽(马积高《赋史》即已指出这一点),节奏步武从容,和銮相鸣,可谓金声玉振,有庙堂朝仪的风度。
  在结构上,此赋对《子虚》、《上林》也有突破,上文已言及。下面再看看其结尾上的创意。作为全赋的结束,《东都赋》末尾不是在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阶,惵然意下,捧手欲辞”之后即结束,下面接上说:“主人曰:复位,今将授予以五篇之诗。”大约是考虑到下面即录附诗,会使结尾割裂而失去风韵,故将诗附于篇末,而以西都宾的称赞为结尾: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斯诗!义正乎扬雄,事实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遭,请终身而诵之。”显得轻松而诙谐,多少带有一点寓言的味道,使这篇骋辞大赋在庄严之中,带有活泼之气。其中“义正乎扬雄,事实乎相如”,也可以看作是班固自己对《两都赋》特色的概括。
  因为此赋写洛阳的形胜、制度、文物等,同《子虚》、《上林》的仅写田猎者相比,内容要更为丰富、开阔,也更能集中地、多角度、多方面地展现一个时代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状况,因而后世时有人加以摹拟,形成“京都赋”的类型。《昭明文选》分赋为十五类,“京都赋”列在第一。《文苑英华》、《历代赋汇》等也有“京都”或“都邑”一类。
  尽管在班固之前已有京都赋之作,但能使这类题材以及表现方式、结构方式结合而形成大赋的一种门类,乃有赖于此赋取得的成就。历史上很多优秀的作品,尤其具有某方面划时代意义的作品,往往成为后来作家学习、甚至摹拟的范本。班固之前的京都之作,扬雄的《蜀都赋》已有残缺,崔骃、傅毅的《反都赋》只余残章剩句,傅毅《洛都赋》也有残缺,便说明了它们的历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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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分类: 古诗三百首  乐府  民歌  叙事  忧国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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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古文观止  叙事  写人  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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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使使晓武,会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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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曰:「本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
」复举剑拟之,武不动。
律曰:「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
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
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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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骂律曰:「汝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女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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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
」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
单于愈益欲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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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雨雪。
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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羝乳,乃得归。
别其官属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屮实而食之。
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
积五、六年,单于弟于靬王弋射海上。
武能网纺缴,檠弓弩,于靬王爱之,给其衣食。
三岁余,王病,赐武马畜、服匿、穹庐。
王死后,人众徙去。
其冬,丁令盗武牛羊,武复穷厄。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
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
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
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
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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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有女弟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十余年,存亡不可知。
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
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宫。
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
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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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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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士!
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
」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
  陵恶自赐武,使其妻赐武牛羊数十头。
后陵复至北海上,语武:「区脱捕得云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
』」武闻之,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
数月,昭帝即位。
数年,匈奴与汉和亲。
汉求武等。
匈奴诡言武死。
后汉使复至匈奴。
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
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
」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
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
」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还归,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以过子卿!
陵虽驽怯,令汉且贳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奋大辱之积志,庶几乎曹柯之盟。
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
收族陵家,为世大戮,陵尚复何顾乎?
已矣!
令子卿知吾心耳!
异域之人,壹别长绝!
」陵起舞,歌曰:「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陵泣下数行,因与武决。
单于召会武官属,前以降及物故,凡随武还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
常惠徐圣赵终根皆拜为中郎,赐帛各二百匹。
其余六人,老归家,赐钱人十万,复终身。
常惠后至右将军,封列侯,自有传。
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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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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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
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
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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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涉太息曰:“嗟乎!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
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
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失期,法皆斩。
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
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
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
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
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
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
或以为死,或以为亡。
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吴广以为然。
乃行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
然足下卜之鬼乎!”
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
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
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
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
卒皆夜惊恐。
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
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
尉果笞广。
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
陈胜佐之,并杀两尉。
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
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
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
徒属皆曰:“敬受命。“
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
袒右,称大楚。
为坛而盟,祭以尉首。
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
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
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
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
行收兵。
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
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
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
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
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jì,功宜为王。“
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
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
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
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
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
至陈,陈王诛杀葛婴。
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
吴广围荥阳。
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
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
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
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
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
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
章邯击,大破之。
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
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
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
不如因而立之。“
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
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
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
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
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
若楚不胜秦,必重赵。
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
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
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
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
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
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
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
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
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
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
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
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
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
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
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
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
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
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
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
与战,田臧死,军破。
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
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
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
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
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
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
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
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
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
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
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
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
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
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
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
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
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
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
吕将军走,收兵复聚。
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
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
已为王,王陈。
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
宫门令欲缚之。
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
陈王出,遮道而呼涉。
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
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
涉之为王沉沉者!”
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
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
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
陈王斩之。
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
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
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
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
陈王信用之。
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
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
犹未足恃也。
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
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
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
陈胜首事,厥号张楚。
鬼怪是凭,鸿鹄自许。
葛婴东下,周文西拒。
始亲朱房,又任胡武。
伙颐见杀,腹心不与。
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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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帝求贤诏

两汉 · 班固

盖闻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
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
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进?
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
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
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
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御史大夫昌下相国,相国酂侯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其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为之驾,遣诣相国府,署行义年,有而弗言,觉免。
年老癃病,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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