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闻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皆待贤人而成名。
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
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进?
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
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
贤人已与我共平之矣,而不与吾共安利之,可乎?
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御史大夫昌下相国,相国酂侯下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郡守,其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为之驾,遣诣相国府,署行义年,有而弗言,觉免。
年老癃病,勿遣。
背景
汉高祖刘邦懂得任用人才是取得胜利的保证;得天下以后,要巩固封建统治,使天下长治久安,就要有贤才作为辅佐。本文是他在全国范围内征求贤才的一道诏令,他以周文、齐桓自许,用古代贤士期待今人,表现他的存心王霸和求贤若渴的心情。
译文
听说古代圣王没有谁超过周文王的,霸主没有谁超过齐桓公的,他们都依靠贤人成就功名。现在天下贤人有智慧有才能,难道只有古代才有这样的人吗?担忧的是君主不肯去结交,贤土从什么途径进身呢?现在我靠上天神灵和贤士大夫平定了天下,统一全国成为一家。希望长久保持下去,世世代代奉祀宗庙到无穷。贤人已经和我共同平定天下了,而不和我共同治理天下,可以吗?贤士大夫们肯同我共事的,我能够使他贵显。把诏令布告天下,让大家明白我的意思。
御史大夫周昌把诏书下达相国酂侯,相国酂侯下达各诸侯王,御史中执法下达各郡太守。如果有美名和美德相称的,一定要亲自劝他出来,给他准备车马,送他到相国府,写下经历、状貌、年龄。如果有贤人而不推举,发觉后要免除他的官。年老而体弱多病的,不要送来。
注释
高帝:即汉高祖刘邦,字季,沛(今江苏沛旦)人。西汉王朝的建立者,公元前206年至前195年在位。他继承秦制,实行中央集权制度和重农抑商政策,发展农业生产,打击商贾。他能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诏:诏书,皇帝的命令或文告。莫:没有什么人,代词。周文:即周文王,姓姬,名昌,商纣时为西伯。在位五十年,国势强盛。伯:通“霸”,春秋时诸侯的盟主。齐桓:即齐桓公。姓姜,名小白。他任用管仲,富国强兵,九合诸侯,成为春秋时第一个霸主。智能:智谋与才能岂特:岂独,难道只。人主:人君。奚由:由奚,从哪里。奚,何,哪里。灵:威灵,有保佑的意思。以为一家:以天下为一家。以,介词。“以”后省宾语“之”(天下)。宗庙:奉祀祖先的庙堂。古时把帝王的宗庙当作国家的象征。亡绝:无穷。亡,通“无”。平:平定。安利:安养。游:交游,这里有共事的意思。尊显:致人于尊贵显赫的地位朕:我,我的。古时君臣都可称“联”,自秦始皇时起,专作皇帝自称。
御史大夫:汉朝仅次于丞相的中央最高长宫之一。协助相国,掌管机要文书和监察事务。昌:周昌,高祖功臣。下:下达。相国:即丞相,秉承皇帝旨意处理国家政事的最高行政长官。酂侯:指萧何。御史中执法:又称御史中丞,地位仅次于于是大夫。这里指诸侯国掌管监查、执法职务的长官。郡守: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即太守。其有:如有。意:美好的名声。称:相符。明德:美德。身劝:亲自往劝出仕。诣:前往。署:题写。行、义、年:事迹、状貌、年龄。义,通“仪”。觉免:发觉后受免职处分。癃:腰部弯曲、背部隆起。这里泛指残疾。遣:派送,打发。
赏析
《高帝求贤记》一文虽然短小,却清楚地说明了诏令求贤的原因、目的和方法。
刘邦起自布衣,对士人多有轻侮。但由于他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认识到的天下多有赖于士人,为此他统一天下后,要治理天下,就急于寻访贤能之人,心情十分急迫。尽管此诏书是在刘邦在位晚年发布的,但这封诏书毕竟奠定了稀罕的基本国策,功不可没。西汉大量贤士得到重用是在武帝宣帝时期。但是,要追溯西汉王朝的求贤历史,还要从这封诏书开始。
高帝刘邦求贤的根本目的,自然是为了使自己的统治长久,“世世奉宗庙亡绝也”。高帝之所以求贤,则是因为他从历史与现实两个不同的层面,清醒地认识了经营天下与贤人辅的紧密联系。就历史而言,世之王者莫高于周文,周文王在位五十年,国势强盛,其成名的关键在于任用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毕公、荣公、泰颠、闳夭、散宜生、南官适等贤人;世之霸主莫高于齐桓公,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其成名的关键在于任用管仲。就现实而言,贤人的重要性对高祖刘邦更是刻骨铭心。当初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超,商祖起于闾巷之间,拨乱诛暴,平定海内,终践帝祚。他成功的根本原因之一在于善用智能之士。高祖曾云:“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师,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能取天下也。项羽有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史记·高祖本纪》)。正因为知此,诏书才有“今吾以天之灵、贤士大夫定有天下,以为一家”云云。不论着眼于历史,还是着眼于现实,刘邦都迫切感到需要贤士大夫来治理天下。
诏书以周文、齐桓自许,以古之贤士期待今之人,流露了刘邦希冀王霸之业的雄心以及渴求贤才的迫切。诏书云:不惟古之人有智慧有才能,今天下人亦然,只因人主不肯结交,致使贤者无由进升。如此归咎人君,便见高祖礼贤下士之意,显得顿挫而又警醒。高祖本意在于进用贤者以安定汉家,却云“与吾共安利之”;一个“利”字,巧妙地将自身的好处幻化成了贤人的利益。如此说来,高帝求贤便有了为贤者打算图谋的含义。诏书又云:“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吾能尊显之。”上文言“交”,此处言“游”,更表现出一种天子友匹夫的大度雍容的气度;尊之显之云云,则是直接诱之以势力。诏书结尾云:郡国若有贤者,“必身功为之驾”,“有而弗言,觉,免”;一个‘必”字、一个“免”字,再次表现了高帝求贤的精诚。由此可见,《高帝求贤诏》不仅层次划然,而且用语极具艺术性。
不过,政治在很多情况下都不会是这种停留在纸面上的温情脉脉牧歌。在封建社会,“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的悲剧一次次重演,所谓贤者,所谓智能之士,常常难以摆脱这种历史的悲剧。
猜您喜欢
东都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
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乌睹大汉之云为乎?
夫大汉之开元也,奋布衣以登皇位,由数期而创万代,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言焉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讨有逆而顺民。
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萧公权宜而拓其制。
时岂泰而安之哉,计不得以已也。
吾子曾不是睹,顾曜后嗣之末造,不亦暗乎?
今将语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监于太清,以变子之惑志。
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六合相灭。
于时之乱,生人几亡,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
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灾,犹不克半,书契以来,未之或纪。
故下人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监,乃致命乎圣皇。
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然发愤,应若兴云,霆击昆阳,凭怒雷震。
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
绍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
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
岂特方轨并迹,纷纷后辟,治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易云尔哉。
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伦实始,斯乃伏牺氏之所以基皇德也。
分州土,立市朝,作盘舆,造器械,斯乃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
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
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
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
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
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
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
案《六经》而校德,眇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而帝王之道备矣。
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
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肃。
乃动大辂,遵皇衢,省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
然后增周旧,修洛邑,扇巍巍,显翼翼。
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
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
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发苹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邹,谊合乎灵囿。
若乃顺时节而搜狩,简车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驷铁》,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整仪,乘舆乃出。
于是发鲸鱼,铿华钟,登玉辂,乘时龙,凤盖棽丽,和銮玲珑,天官景从,寝威盛容。
山灵护野,属御方神,雨师泛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铤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
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焰生风,欱野喷山,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
遂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
然后举烽伐鼓,申令三驱,輶车霆激,骁骑电骛,由基发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
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盘,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驱复路,属车案节。
于是荐三牺,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觐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徵。
俯仰乎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
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趯朱垠。
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
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陆讋水栗,奔走而来宾。
遂绥哀牢,开永昌,春王三朝,会同汉京。
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绥百蛮。
尔乃盛礼兴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寮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
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太牢飨。
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铿鍧,管弦烨煜。
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备,泰古华。
四夷间奏,德广所及,僸佅兜离,罔不具集。
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熅,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
于是圣上亲万方之欢娱,又沐浴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乃申旧间,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太素。
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之服御,抑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盛务。
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修织纴,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奇丽而弗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渊。
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营,嗜欲之源灭,廉耻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
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
登降饪宴之礼既毕,因相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
今论者但知诵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
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乎末流。
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
且夫僻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
秦岭、九崚,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带河溯洛,图书之渊?
建章、甘泉,馆御列仙,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
太液、昆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
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翼翼济济也?
子徒习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
识函谷之可关,而不知王者之无外也。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阶,揲然意下,捧手欲辞。“
主人曰:“复位,今将授予以五篇之诗。“
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斯诗!
义正乎扬雄,事实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
小子狂简,不知所裁,既闻正道,请终身而诵之。“
元年者何?
君之始年也。
春者何?
岁之始也。
王者孰谓?
谓文王也。
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
王正月也。
何言乎王正月?
大一统也。
公何以不言即位?
成公意也。
何成乎公之意?
公将平国而反之桓。
曷为反之桓?
桓幼而贵,隐长而卑。
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
隐长又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
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
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
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
立適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桓何以贵?
母贵也。
母贵,则子何以贵?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分类: 古文观止
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
于是荀首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
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
执事不以衅鼓,使归即戮,君之惠也。
臣实不才,又谁敢怨?“
王曰:“然则德我乎?“
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累囚,以成其好。
二国有好,臣不与及,其谁敢德?“
王曰:“子归何以报我?“
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
无怨无德,不知所报。“
王曰:“虽然,必告不谷。“
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
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亦死且不朽。
若不获命,而使嗣宗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脩封疆,虽遇执事,其弗敢违。
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
所以报也!
王曰:“晋未可与争。“
重为之礼而归之。
乃经灵台。
灵台既崇。
帝勤时登。
爰考休征。
三光宣精。
五行布序。
习习祥风。
祁祁甘雨。
百谷蓁蓁。
庶草蕃庑。
屡惟丰年。
于皇乐胥。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实曰长安。
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
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
众流之隈,汧涌其西。
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
防御之阻,则天地之隩区焉。
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
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悟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
奉春建策,留侯演成。
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实惟作京。
于是睎秦岭,睋北阜,挟酆灞,据龙首。
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
肇自高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
历十二之延祚,故穷泰而极侈。
建金城而万雉,呀周池而成渊。
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
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
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
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
都人士女,殊异乎五方。
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
乡曲豪举,游侠之雄,节慕原、尝,名亚春、陵。
连交合众,骋骛乎其中。
若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
名都对郭,邑居相承。
英俊之域,绂冕所兴。
冠盖如云,七相五公。
与乎州郡之豪杰,五都之货殖,三选七迁,充奉陵邑。
盖以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也。
封畿之内,厥土千里,逴跞诸夏,兼其所有。
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
商、洛缘其隈,鄠、杜滨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属。
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号为近蜀。
其阴则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灵宫起乎其中。
秦汉之所极观,渊云之所颂叹,于是乎存焉。
下有郑、白之沃,衣食之源。
提封五万,疆埸绮分,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插成云。
五谷垂颖,桑麻铺棻。
东郊则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
西郊则有上囿禁苑,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
离宫别馆,三十六所。
神池灵沼,往往而在。
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支之鸟。
逾昆仑,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于三万里。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
据坤灵之正位,仿太紫之圆方。
树中天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
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
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高骧。
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饰珰。
发五色之渥彩,光焰朗以景彰。
于是左墄右平,重轩三阶。
闺房周通,门闼洞开。
列钟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闱。
仍增崖而衡阈,临峻路而启扉。
徇以离宫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宿,紫宫是环。
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区宇若兹,不可殚论。
增盘崔嵬,登降炤烂,殊形诡制,每各异观。
乘茵步辇,惟所息宴。
后宫则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
合欢、增城、安处、常宁、茝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鸳鸾、飞翔之列,昭阳特盛,隆乎孝成。
屋不呈材,墙不露形。
裛以藻绣,络以纶连。
随侯明月,错落其间。
金釭衔璧,是为列钱。
翡翠火齐,流耀含英。
悬黎垂棘,夜光在焉。
于是玄墀扣砌,玉阶彤庭,碝磩彩致,琳珉青荧,珊瑚碧树,周阿而生。
红罗飒纚,绮组缤纷。
精曜华烛,俯仰如神。
后宫之号,十有四位。
窈窕繁华,更盛迭贵。
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
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萧曹魏邴,谋谟乎其上。
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
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
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
功德著乎祖宗,膏泽洽乎黎庶。
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
命夫谆诲故老,名儒师傅,讲论乎《六艺》,稽合乎同异。
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
大雅宏达,于兹为群。
元元本本,殚见洽闻。
启发篇章,校理秘文。
周以钩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总礼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
虎贲赘衣,阉尹阍寺。
陛戟百重,各有典司。
周庐千列,徼道绮错。
辇路经营,修除飞阁。
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
凌隥道而超西墉,掍建章而连外属。
设璧门之凤阙,上觚稜而栖金爵。
内则别风之嶕峣,眇丽巧而耸擢,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
尔乃正殿崔嵬,层构厥高,临乎未央。
经骀汤而出馺娑,洞枍诣以与天梁。
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而纳光。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
轶云雨于太半,虹霓回带于棼楣。
虽轻迅与僄狡,犹愕眙而不能阶。
攀井干而未半,目眴转而意迷,舍棂槛而却倚,若颠坠而复稽,魂怳怳以失度,巡回途而下低,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彷徨。
步甬道以萦纡,又杳窱而不见阳。
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
前唐中而后太液,览沧海之汤汤。
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嶈。
滥瀛洲与方壶,蓬莱起乎中央。
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
岩峻崷崪,金石峥嵘。
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轶埃壒之混浊,鲜颢气之清英。
骋文成之丕诞,驰五利之所刑。
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
实列仙之攸馆,非吾人之所宁。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泰武乎上囿。
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灵而讲武事。
命荆州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
毛群内阗,飞羽上覆,接翼侧足,集禁林而屯聚。
水衡虞人,修其营表。
种别群分,部曲有署。
罘网连纮,笼山络野。
列卒周匝,星罗云布。
于是乘銮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
遂绕酆鄗,历上兰。
六师发逐,百兽骇殚,震震爚爚,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覆。
蹂躏其十二三,乃拗怒而少息。
尔乃期门佽飞,列刃钻鍭,要趹追踪。
鸟惊触丝,兽骇值锋。
机不虚掎,弦不再控。
矢不单杀,中必叠双。
飑飑纷纷,矰缴相缠。
风毛雨血,洒野蔽天。
平原赤,勇士厉。
猿狖失木,豺狼慑窜。
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
穷虎奔突,狂兕触蹶。
许少施巧,秦成力折。
掎僄狡,扼猛噬。
脱角挫脰,徒搏独杀。
挟师豹,拖熊螭。
曳犀犛,顿象罴。
超洞壑,越峻崖。
蹶崭岩,巨石隤。
松柏仆,丛林摧。
草木无余,禽兽殄夷。
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历长杨之榭。
览山川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
原野萧条,目极四裔。
禽相镇压,兽相枕藉。
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
陈轻骑以行炰,腾酒车以斟酌。
割鲜野食,举烽命釂。
飨赐毕,劳逸齐,大辂鸣銮,容与徘徊。
集乎豫章之宇,临乎昆明之池。
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
茂树荫蔚,芳草被堤。
兰茝发色,晔晔猗猗。
若摛锦布绣,烛燿乎其陂。
鸟则玄鹤白鹭,黄鹄鵁鹳,鸧鸹鸨鶂,凫鷖鸿雁。
朝发河海,夕宿江汉。
沉浮往来,云集雾散。
于是后宫乘輚辂,登龙舟。
张凤盖,建华旗。
祛黼帷,镜清流。
靡微风,澹淡浮。
棹女讴,鼓吹震,声激越,謍厉天,鸟群翔,鱼窥渊。
招白鹇,下双鹄。
揄文竿,出比目。
抚鸿罿,御矰缴,方舟并骛,俯仰极乐。
遂乃风举云摇,浮游溥览。
前乘秦岭,后越九嵕,东薄河华,西涉岐雍。
宫馆所历,百有余区。
行所朝夕,储不改供。
礼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
采游童之欢谣,第从臣之嘉颂。
于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
国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农服先畴之畎亩,商循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
粲乎隐隐,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观迹于旧墟,闻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
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疏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阴阳之事。
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
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
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
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
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
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
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
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
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
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
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
其祸岂可胜言哉?
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
此人之至情也。
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
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
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
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
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
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
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
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
孰知祸之至于此哉?
不然。
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